《邶风·静女》静女之谜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05 10:06

《邶风·静女》静女之谜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悦)怿女(汝)美。

自牧归夷,洵美且异。匪(非)女(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这是《邶风·静女》,共四十九字。不看注疏,内容也大致明白:男女两人约定在城楼上相会,到时候却见不到女的前来,男的很惆怅,便拿着她赠送的彤管与荑赏玩着,更引起他深切的相思爱慕之情。

这样一首不满五十字的小诗,20世纪20年代顾颉刚主编的《古史辨》第三册,对它的本事和其中名物,却展开过热烈的论辩,参加的人在十人以上,文章约十万字,讨论时间长达四五年,到现在仍不能得出明确的定论。

《邶风·静女》静女之谜

首先,它的本事是什么?人物是何等样人?姑举最有代表性的两说:一是《诗序》说:“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郑笺说》:“以君及夫人无道德,故陈静女贻我以彤管之法,德如是,可以易之为人君之配。”但我们只觉诗人是以欣赏口吻在渲染,看不出有什么讽刺意味,所以清陈启源《毛诗稽古编》便说:“诗极称女德,而《序》反言夫人无德,所言者作诗之意,非诗之词也。”即是说,诗的本来面目并非如此。二是欧阳修、朱熹等以为是描写男女“淫奔”期会,现代绝大多数学者也认为在写情人相会。但陈启源又说:“夫淫女而以‘静’名可乎哉?”这自然不脱道学成见。静女之“静”,原是温文、高雅、安详,指她的风度;姝、娈是漂亮的意思,指容貌,但这原是抽象主观的直感,即情人眼中的西施,诗人心中并不存在“淫女”的偏见。

其次,诗中的男主角到底有没有见到静女?① 没有见到。那为什么又说她送了他的彤管与荑?“贻”是赠送,众口一词,绝无歧义。归通“馈”,《论语·微子》中“齐人归女乐”之归,也指赠送。② 见到了。那为什么又说“爱而不见”,紧贯下句的“搔首踟蹰”,也分明是失望和遗憾的表示。

对 ① 的疑问,不难解答:两人既能约好在城楼相会,说明早有恋情,彤管与荑都是这之前送的。这次或由于受到阻力,或因她不再爱他。他在怅惘之余,睹物思人,由今念昔,以失怀得,便引起一连串心理活动。

对 ② 的解答,较为曲折:先得把“爱”解为“薆”的假借字,“薆”则是隐蔽的意思。即是说,静女为了逗弄他,起先故意躲在隐蔽地方。后来见到了,便把礼物送给他。他回去后,自然十分愉快。

那么,彤管又是什么东西?有的说是古代后夫人宫中女史官所用的赤管笔。可是它和静女有什么瓜葛?静女怎么会有这种彤管?难道静女便是女史,拿来送她情人?有的说是涂上红漆的乐器,如箫笛之类。有的说是红色管形的初生之草。有的说是“管”应当作“菅”,菅是一种茅草。那还不仍然是草?汉碑中从艸从竹之字往往不分,如“主簿”也作“主薄”,还不如说管通“菅”为爽快。

第三章中的荑是始生的白茅嫩草。这一点,各家皆无异议。“牧”原指放牛羊的郊野。“自牧归荑”,即是静女从野外采来的嫩茅。这就涉及这样一个问题:荑和彤管是二物还是一物?前人已曾说过,静女不可能一次送了两种东西,虽然这也说得太拘泥。也有人以晋郭璞《游仙诗》的“陵冈掇丹荑”为证,丹荑即丹管,可见静女赠送的实是一物,第三章所以用荑,只是为了押韵缘故。二章三章中之“女”皆通“汝”,指彤管与荑,意谓并非因为你们这些茅草本身很美好,只因是美人赠送,才显得珍贵,即有纪念意义。是的,只要是情人送的,哪怕是一方手帕,一朵草花,也成为情爱的化身,何况是女方送的。

如果将彤管解为女史所用之笔或涂上红漆的乐器,总觉与荑不很调和,因为两者“资格”差距较大,即便是二物,彤管还是草类。朱熹《诗集传》说:“彤管,未详何物。”却是很谨慎的不知为不知的说法。做学问的,既要大胆,又要谨慎。

但彤管和女史的牵连,也并非全无根据,无的放矢。《左传》定公九年云:“苟有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干旄》‘何以告之’,取其忠也。”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不大好懂。顾颉刚说:“《静女》的诗义并不好,只是《静女》诗中的‘彤管’是一个好名目,就可取了。”俞平伯说:彤管不妨两用,“古代即有彤管之法,而《静女》仍不妨为淫奔之诗”,《静女》篇中彤管只是充情人的表记,“但我们并不能因此断言彤管女史之法为乌有”。我想将这两位前辈的话稍稍调补一下:《左传》中的彤管是一个特定的专名,指一个概念,一种法则。《左传》先认为《静女》本身是邪诗,彤管却是女史掌训示法的象征,诗中有此一词,便具训诫价值,用近代一度流行的话来说,便有“消毒”作用,如同《干旄》原无可取,但其中“何以告之”却有忠告意义。《郑笺》可能从《左传》得到启迪。换言之,《静女》中的彤管是具体的实物,《左传》却将它上升为抽象的概念了。

这样解释自极不圆满,因而仍是谜,但两千余年前古人留下的谜,让我们后人来猜,也是很有兴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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