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风》黄河流域的情歌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05 09:38

《郑风》黄河流域的情歌

《诗经》中的情歌,以郑风为最多,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其中有以寥寥数语,情随口出,在绵延起伏的感情的星河里,像流星似的掠过刹那间光芒的,如《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扶苏是小木,子都和子充是美男子的代称。狂且是疯汉,和狡童都是一种昵称。有人以为“狡”与“佼”、“皎”同义,即漂亮,但和原义不相符合。这里的“狂”和“狡”实是似贬而褒,就像现代话里的冤家、坏人、小鬼。喜极而泣,爱极而骂。嗔是生气,娇嗔却是撒娇逗趣。沈约《六忆》诗:“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可爱)。”正写出了这种女性的微妙心理。

这首诗也是在描写打情骂俏。高山上应该长上大树,偏偏遇到小木,低湿地应该长上水草,偏偏见到荷花。要见的应该是美少年,不想却碰上了这个疯子。这里的子都和狂且其实合二而一,子都是虚的,只起陪客作用,狂且才是实的,也即全章的归宿。

第一章写的是意外的遭遇,第二章的桥(乔)松和游龙(即水荭,一种水草)却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岂非与第一章不相称了?因此,也有以为扶苏通扶疏,形容树木的枝叶繁盛。实则两章原是统括言之:山上既有小木,又有大树,湿地既有荷花,又有水草,世间的男子既有子都、子充,又有狂且、狡童,在她心中,等于见到了子都和子充。冯梦龙《山歌》卷一《次身》云:“姐儿心上自有第一个情人,等得来时是次身。”似可为《山有扶苏》作一别解。

《郑风》黄河流域的情歌

《郑风》中有径以《狡童》作篇名的: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诗序》说:这是刺郑昭公姬忽“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朱熹《诗集传》说“此亦淫女见绝而戏其人之词”,也便是闺怨了。“淫女”云云,原是道学家习气,不必计较,但他接着说“言悦己者众,子虽见绝,未至于使我不能餐也”,未免节外生枝,“悦己者众”,无非为了要坐实“淫女”之名。

我们姑且解为偶尔争吵,男的便不与女的说话,她为此而连饭也吃不下,后来又不和她一同进食,更使她不能安息,所谓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怎见得便是“淫女”?

钱锺书《管锥编》,以为“不与言”云云,“非道途相遇,掉头不顾,乃共食之时,不偢不睬,又进而并不与共食,于是‘我’餐不甘味而至于寝不安席”。可备一说。又谓《狡童》、《子衿》、《东门之墠》等,“已开后世小说言情之心理描绘矣”。下面就举《子衿》看看:

青青子衿(襟),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旧说以为讽刺校风败坏,学业荒废,课堂中见不到学生上课,曹操《短歌行》就作为思贤才而不得的引子。朱熹以为“此亦淫奔之诗”,大体上是对的。

潘光旦译注的霭理士《性心理学》,附有《中国文献中同性恋举例》一文,即以《郑风》中的《山有扶苏》、《狡童》、《褰裳》、《扬之水》和这篇《子衿》为例。古书中固有“同性恋”的资料,但这几首诗还是写两性间感情上的葛藤。

第三章是追溯当初在城台上往来游玩,这以后既无音讯,又不见踪迹,怨恨中似尚有期待,朱熹所谓“淫奔”,当是指城阙流连这一点。国风咏男女在城门上相会的很多,大概和现代的公园、广场差不多,从诗中又知道这时上衣已有交领(衿)了。

再举《东门之墠》: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墠指地势平坦,茹藘即茜草,根可作绛色染料。“阪”是斜坡。“有践家室”,是说对方的屋子整齐得像成排的栗树。“即”是亲近。

由于两家住得很近,所以门之旁有墠,有栗,墠之外有阪,阪之上有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怎么会忘记呢?

这首诗中的主人是男还是女,无法确知,按照常例,应当是女的,如果是男的,岂非要女的亲自到他家里来了?自然,这也并非不可能,下篇《齐风》中就有其例。

末了,还要举一首《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首诗要注解的只有两处,“清扬婉兮”,原可笼统地知道是在写女子的眉目清秀,但余冠英《诗经选》译为“水汪汪一双大眼”,就更逼真些。其次,末句的“偕臧”之“臧”,旧注作“善”解,闻一多以为“臧”与“藏”同义,即隐僻之处。朱熹说:“臧,美也。‘与子偕臧’,言各得其所欲也。”当是根据第一章“适我愿兮”而推断,也是他聪明处。又说“男女相遇于野田草露之间,故赋其所在以起兴”,更没有道学气了。

起首两句,本是乡间常见景物,丛密的蔓草上沾满了一颗颗的露珠,却给人以想象上的魅力,使人想起《西厢记》的“露滴牡丹开”。

郑国疆土在今河南中部。西周宣王时封其弟姬友于郑,即郑桓公,当时的郑在今陕西华县西北,是为西郑。犬戎侵西周,杀死幽王和桓公,桓公子武公建国于东方,原是虢、鄫二国之地,故称新郑。《郑风》皆东周作品。

“郑声淫”原指乐曲,但《郑风》确多情诗,说明先秦时黄河流域的滔滔激流,曾经泛起过男男女女的激情,如同六朝时的长江流域,明清时的太湖流域,在情歌中起过风波一样。

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