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二子乘舟》上梁不正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05 10:05

《新台》《二子乘舟》上梁不正

《静女》不是讽刺卫君及其夫人,但《诗经》中确有好多篇讽刺卫宣公和宣姜的。《邶》、《鄘》、《卫》三风共有三十九首诗,按照《诗序》的说法,讽刺他们两人丑行的就有八首。先以《邶风·新台》来说。

卫国到卫庄公姬扬时,就开始了连续的混乱,原因主要由于统治集团家族内部的斗争,其中卫宣公姬晋,尤其荒唐丑恶。他曾经诱奸父亲之妾夷姜,生子伋,后为伋娶妇于齐。他听说齐女很美,便想自娶,又恐齐女不从,便在从齐至卫的黄河边上(在濮州境)筑了新台,等齐女到来时,将她拦截,这便是宣姜。(夷姜则因失宠而自缢)国人乃作此诗刺之。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罹)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新台明美,河水弥漫,新娘所盼望的该是美少年,想不到是一个老不死的鸡胸汉。渔网本是为了诱捕鲜鱼,如今却给癞蛤蟆跳了进来。

籧篨是不能俯身(腰不能弯)的人,俗呼鸡胸,指宣公。戚施是不能仰视(腰不能直),即驼背。《国语·晋语》四:“籧篨不可使俯,戚施不可使仰。”宣公一人不可能患此古怪的两种毛病,或者是讥讽他行为颠倒,不可为一国之君,《诗经》、《国语》皆以籧篨、戚施并用,可见是先秦时常用的比喻。欧阳修《诗本义》卷三:“据此,公在台上,其下之人甚众,有仰而视者,有俯而不欲视者,然则不欲视者恶之尤深。”这是把观看新台的人,理解为籧篨、戚施,也便是把他们说成要讽刺的丑陋对象了。实是错的。

据闻一多《诗经通义》考证,籧篨和戚施都是蟾蜍,即癞蛤蟆。“鸿即离(罹,遭遇)之”的“鸿”也是蟾蜍。鸿为苦蠪的合音,苦蠪即蛤蟆。古以鸿为美鸟,诗却以鸿喻丑恶,故知非鸿鹄之鸿。

《新台》《二子乘舟》上梁不正

接在《新台》之后为《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此诗的故事是这样的:卫宣公占有宣姜之后,生了两个儿子:寿、朔。宣姜要害死伋(宣姜本应作伋之妻),好让她儿子为卫君,宣公依从她,便令伋出使齐国,给以白旄,又预派人假扮强盗,埋伏路上,等伋经过将他杀死。伋的异母弟寿却是个好人,闻讯后便劝伋逃往别国。伋却不肯,于是当伋将乘船赴齐国时,寿便到船上用酒灌醉伋,自己另乘一只船,载着使者的旗帜白旄,往前走去,遂被假盗所杀。伋酒醒后,坐船追去,又被假盗杀死。卫国人知道这一事件后,便写此诗怀念二子。

愿,怀念。养养,忧虑之状。逝,前往。末句“不瑕有害”表疑问:大概不至于有灾祸吧?

这两首诗咏卫宣公夺媳杀子事,古今学者大都无异议,但和《左传》等书参核后,对其中具体情节也有提出疑问的,如究竟作于二子生前或死后,二子原是走陆路而非走水路,也非同时成行,为什么说“二子乘舟”(但诗里并没有明说乘同一只船)?也有人从义理上批评二子不应逆来顺受,甘心就死,使宣公蒙上恶名,而应当远祸逃走。但崔述《读风偶识》,却从根本上认为二诗“非卫宣公及伋、寿事”:“以父而夺子妻,禽兽行也,此真所谓言之丑者。乃但笑其籧篨,戚施,若憎宣公之老且丑者,少知名义者肯为是言乎?既至而知其美,故夺取之。未至而先筑台,又不于国而于河上,欲何为者?”如果崔述掌管当时诗教,这一类诗就会被销毁。

宣公的行为固然极为荒唐,但这类“禽兽行为”的乱伦丑事在先秦中却不乏其例,民间以籧篨和戚施比之,并非只是笑其老且丑,而是从品质上予以极其尖锐的讽刺。黄焯《毛诗郑笺平议》,引姜炳璋《诗序广义》:“不殄、不鲜,犹言须臾无死,尸居余气耳。”又引胡承珙《毛诗后笺》,“其实不鲜、不殄,皆言‘胡不遄死’也,盖深恶之之辞”。解得很有道理,那便是最严厉的诅咒了。

后来唐高宗之与武则天,唐玄宗之与杨玉环,一为父妾,一为子妻,那已经在一千余年之后。五代时梁太祖朱温和他媳妇(不止一个!)的丑行,也是公然为之,朱温最后便被他儿子所杀。

至于《二子乘舟》中一些细节上问题,则由于宣公之杀伋,本有些秘密性,民间但知其阴谋的梗概,几经传布,有些细节上的出入也是可能,恰恰见得民间作品的特色。

《史记·卫康叔世家》评赞云:“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末句虽为疑问词,司马迁心中却很明白。

如果说“卫多淫风”的话,那么,正用得着上梁不正这句老话了。

注释

1、这类带传奇性的故事,传到民间和后代,便真相难明,如同是汉代刘向作的《列女传》与《新序》,前者说寿被盗杀后,伋见寿为己而死,便叫盗也将他杀死。后者说寿被杀后,伋载其尸而还,至境而自杀,梁玉绳所谓愈演愈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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