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定型的基本形态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2 01:38

这个阶段在敦煌民间词之外,而在盛中唐以后的文人词,也就是晚唐五代文人词时期,以《花间》词和南唐词为代表。花间、南唐词人在词的创作意象上,有意识地拓开诗的轨道。欧阳炯《花间集序》说:

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娼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

唐宋词定型的基本形态

序文说明了花间词派的宗旨。从这里可以看出,词这种形式是在什么样的社会生活环境下写的。李廌《品令》词亦云:“唱歌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意传心事,语娇声颤……”正是在这种异性(女性)环境的催化之下,晚唐五代文人词便广泛呈现出一种绮靡香弱、细腻深婉的风格面貌。它成熟了词的体性,收缩了词的表现领域。晚唐五代词人,通过他们的创作,给后世提供了可供选择的“范本”。他们的作品,大部分是应歌的,但同时又有写心之作,也有写世情的。在这些词人中,特别值得提及的是温庭筠、韦庄、冯延巳和李煜。

《花间集》(后蜀.赵崇祚编)收词五百首,基本上可以认为是西蜀人的作品。温庭筠的词超过了他的诗,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他还算晚唐人,可《花间集》为何把他的词也收了进去,且放在卷首?这是因为西蜀词人主要是受温庭筠的影响,温庭筠被视为花间词派的鼻祖。温庭筠以前,诗人也有填词的,但仍以作诗为主,词的作品不多,且在形式和风格上多与诗歌有近似的地方。到了温庭筠,词调更趋严整,在修辞和意境上形成特殊的风格。从此以后,在文学史上,诗与词正式分开了。吴梅说“大抵初唐诸作,不过破五七言诗为之。中盛以后,词式始定。迨温庭筠出,而体格大备”(《词学通论》),这是不错的。

温庭筠(812?—?)的词大都为应歌而作。《唐诗纪事》卷五十四载:“宣宗爱唱《菩萨蛮》词,丞相令狐绹假其(温)修撰,密进之,戒令勿泄,而遽言于人,由是疏之。”可见,温庭筠所作《菩萨蛮》十四首,皆“为人作文”。《云溪友议》也有记载,温和朋友一起,大多数词是他写的。他的词以女子为主角,主要是宫人、贵妇、歌伎、女冠(女道士),侧重写她们的仪态、服饰,也写她们的悲欢离合,但它还只是应歌之具,而不能算写心之作,只能算是代言。这类应歌词,是不大需要有作者的主观感情的(也不易有自己的感情),它更多地倚仗于华丽的字面和动听的音律以及男女艳情的内容。不过,他对所写的女主人公应有所理解,它所表达的是一种类型的感情。背景是模糊的,而情事是抽象的。在应歌词中,温词是写得最为成功的。它的感情是符号型的表现,而不是自我表现。阅读温词,好像一幅幅美人图,使人联想到古代埃及的雕刻艺术,往往将人予以抽象化而没有独特的个性,也看不出作者的主观感情。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词始终停留在“应歌”的形式之中,那显然是没有出路的。

韦庄(836—910),与温庭筠并称,同为花间派中的大家,但两人词风有着明显的差异。韦庄也有许多应歌的作品,代思妇之言,但相当一部分是抒写自己感情的,即写心之作。如《女冠子》: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韦庄所作《女冠子》词共两首,另一首首句是“昨夜夜半”,写的也是与情人分别和别后相思的情景。两首同调的词,写的是同一件事,词意连贯,一气呵成,这在诗词中叫“联章体”。这首词的背景是不模糊的,与温词相比,它更多地注入了自己的感情。词里所写的感情,大部分是婚姻之外的,所以很幽微。在韦庄的笔下,词成了写心的文字。应歌之具不废写心之用,词体本身的审美标准在这里也得到确立。

写世情的较有代表性的是南唐词人。南唐词比西蜀词(即花间词)的形成要晚50年左右,冯延巳(903—960)生活的时代,表面上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而实际上国势危殆、风雨飘摇。这样一种巨大而朦胧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词人的心头。兹举一例如下: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

起来点检经由地,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洲。

——冯延巳《采桑子》

唐宋词定型的基本形态

读这首词,映入读者眼帘的是一个“愁”字。欢宴才刚散去,词人的心却已浸入到了“新愁”的冰水中去了。它所体现的,不能不是整个时代的那种浓重、迂回的忧郁感。从题材上看,冯延巳词比之花间词,确实有所开拓,这大概就是王国维称之为“堂庑特大”(《人间词话》)的缘由。

李煜(937—978)的词(主要是他后期的词)有浓重的追悔之意,实际上是把世情融化进去了,因而读起来使人感到异样的沉重。过去记载说他“归朝(指北宋王朝)后,郁郁不乐,见于词语”(王铚《默记》)。这种“郁郁不乐”的情绪,在其词中的确有明显的反映。如《虞美人》词中“春花秋月何时了”,这种感情很反常,也很消极,但它能引起广泛的共鸣,因为它表现了感情的形态,而不是感情的内容。

南唐词发展到李煜词,同花间词的区别就泾渭分明了。它摆脱了主要在北里教坊、绮筵绣幌中发展起来的文人词的应歌传统,开始突破以写艳情为主的“花间派”樊篱,从而扩展和提高了词的表现生活和抒发感情的能力。这诚如王国维所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人间词话》)

这个阶段的词,并不是单一色调的,其中已蕴含雅俗之变。例如:

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王衍《醉妆词》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干。

——李璟《摊破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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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899—926)、李璟(916—961)都属国君一类的人物(王为蜀主,李为南唐中主),但所作之词却有雅、俗之分。前者鄙俗,后者文雅。

由上述可知,晚唐五代的文人词,是词体发展史上的一个关键阶段,它标志着词的“总体风格”已基本确立。所以,我们将这一阶段称为“词的定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