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言、风格上看诗词与曲的不同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2 01:05

(1)诗庄、词雅、曲俗

唐圭璋先生说:“词之所以异于曲者,即在于雅。曲不避俗,词则决不可俗。”这个看法是正确的。曲主要是唱给人们听的,它所反映的是市民阶层的思想情调,故曲中“俗”是它的本色。试举元代兰楚芳的[南吕.四块玉]《风情》为例,曲是这样写的: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这首曲写得也够“俗”的了。你看,一上来,作者直言不讳地宣称:“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一个“村”(蠢、笨),一个“丑”,也不是一般的“村”和“丑”,而是“事事”都“村”,“般般”皆“丑”。这在一般人的眼里,是难以引起相互的爱慕和思恋的。可是在这里,“我”“村”、“他”“丑”,却成了牢不可破的姻缘,字里行间充溢着一种情的满足和心理上的自豪。而诗词则不同,如李商隐的《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和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词也是写爱情的,但无论在语言上还是情调上,都显得端庄、典雅。

从语言、风格上看诗词与曲的不同

(2)诗词贵含蓄,重弦外之音;曲则尚显露,以一洗无余、极情尽致为工。这里举唐诗、宋词、元曲各一首以资比较: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月夜》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清照《醉花阴》

[十二月]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

[尧民歌]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缕带宽三寸。

——王德信[十二月带尧民歌]《别情》

这三首,一诗一词一曲,皆写离别相思之情,但表现方法各不相同。杜诗是作者被安史叛军掳至长安时所作,写的是自己月夜思亲的心情,但在构思上,作者从反面涉笔,别开生面,诚如清人施补华所说,此诗“可谓无笔不曲”。浦起龙对此也有评价,说是“心已驰神到彼,诗从对面飞来”(《读杜心解》)。李词写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前五句只不过表现“自别后”的忆念感情,因此她日有所思,所以才会仔细地注目从金兽中喷出的“薄雾浓云”,正因为思念的感情到了无法排遣的地步,才至于“愁永昼”。后面“佳节又重阳”词眼在“又”字上,这表明往年重阳时,她都和丈夫欢聚,可是今年的重阳,只剩她一人孤居独处,她怎能不感到寂寞清冷呢?而王曲则与之不同,自开始用了“自别后”三字单刀直入地作了交代之后,接着四句都用来表白别后触景所生的感情。后面几句与李词后几句一样,都是写由于思念爱人而使自己消瘦不堪,而词是用“黄花”自比,显得含蓄隽永,曲则直言“缕带宽三寸”,显得明白透彻。

通过以上简单分析,不难看出,同样是写相思之情,诗词写得含蓄婉转,而曲却写得明白显露。

由于表达方法的差异,诗、词、曲三者对我国古典诗歌传统的艺术手法——赋、比、兴的运用也有所不同。一般来说,诗赋、比、兴并用,词比、兴多于赋,曲则赋、比多于兴。

从语言、风格上看诗词与曲的不同

(3)诗词忌纤巧,曲则贵尖新。纤巧即不能浑厚沉着,为诗词所忌,而曲则不厌巧。明代王骥德《曲律》有《论巧体》一节,论及元人以数目入曲。近人任讷《散曲概论》列举俳体二十五种,其中短柱体、独木桥体、嵌字体、回文体、叠韵体、集谚体、集药名体、集调名体、集剧名体等,均属于巧体,都是因难见巧的。试举独木桥体为例,它通篇押同一个字韵,如周文质《正宫.叨叨令》“自叹”:

筑墙的曾入高宗梦,钓鱼的也应飞熊梦,受贫的是个凄凉梦,做官的是个荣华梦。笑煞人也末哥,笑煞人也末哥,梦中又说人间梦。

这里,作者通过相同句式和字词(如“梦”)的反复运用,造成一种既酣畅淋漓又耐人咀嚼的特殊韵味,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作者的“自叹”。这种作法,在诗词中是极为少见的,当然也不是绝对没有。如宋代石孝友《浪淘沙》词:

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

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船儿若念我孤恓,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这是一首爱情词。全词是一位女子在与恋人别离时的内心独白,但着笔却是风,写得很别致,意思很曲折。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首词的用韵也很特殊。全词八处韵脚,其中上、下片的起首和结尾,都用“儿”字押韵,即四处同用儿字韵。万树《词律》说:“石孝友此词,前后用四个儿字为叶,乃狡狯伎俩,非另有此体,即如独木桥之类耳。”这种押韵方法,在宋代其他词人中也偶尔为之。如黄山谷《阮郎归》全用“山”字韵,《瑞鹤仙》化《醉翁亭记》,以原文“也”字叶韵。不过,石孝友的《浪淘沙》与典型的独木桥体尚不同,所以万树说是“如独木桥之类耳”。

从语言、风格上看诗词与曲的不同

(4)诗、词忌油滑,而曲则时带诙谐。插科打诨为元剧特点之一,这种特点在元散曲中也有所表现,即时杂滑稽调笑之笔。如汤式[南吕.一枝花]套《春思》中云:

相思鬼皮肤里打劫,睡魔神眼睫上盘蜇。

这样的语句,如入诗词,则过于险怪,变成打油,是不能用的,而曲中却属本色。

再如刘庭信《折桂令》“忆别”:

想人生最苦离别,唱到阳关,休唱三叠!急煎煎、抹泪揉眵,意迟迟、揉腮撧耳,呆答孩、闭口藏舌。情儿分儿,你心里记者;病儿痛儿,我身上添些。家儿活儿,既是抛撇;书儿信儿,是必休绝!花儿草儿,打听的风声;车儿马儿,我亲自来也!

这首曲大概是写夫妻离别,用的是女方的口气,前面说了一些离别的话,但她对出门的丈夫有些放心不下,怕他在外边跟别的女子“好”上了,所以在结尾四句发出警告:“花儿草儿,打听的风声;车儿马儿,我亲自来也!”意思是,你在他乡如果跟别的妇女有什么沾惹,我是要立即乘着车儿马儿,向你大兴问罪之师的。这一方面固然表现出这个女子对丈夫于深情中见泼辣,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曲这种诗体,是习惯以滑稽调笑见长的。另外,由于受戏曲表演影响,散曲的语言还常常带动作性,这也是它有别于诗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