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词的"丽而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2 02:06

温庭筠(812?—870?),原名岐,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省)人。年少时即以富有才华、长于诗赋著称。但因恃才傲世,得罪权贵,以至于屡试不第。曾做过隋县蔚、方城蔚和国子监助教等小官。

温庭筠诗与李商隐齐名,词与韦庄并称,是花间词派的代表作家。他的词,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辞藻浓丽。在他的词中,到处点染着金鹧鸪、绣罗襦、水晶帘、颇黎枕、鸳鸯锦、红烛、香车、玉腕、绿窗、凤凰、画楼、翠钗一类的字眼,因此,胡仔曾评温词曰:“工于造语,极为绮靡。”(《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七)

温词写情喜“隐”,不喜“显”;多暗示,不喜直说;或隐而不露,或微露消息。

温庭筠词的"丽而隐"

试举几例。如《菩萨蛮》: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翦。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花间集》录温庭筠《菩萨蛮》十四首,当时传唱极盛,颇能说明温词的风格特色。上面的这一首词,在情感表述方面很隐曲,语言也极浓艳。首两句写室内的情景。“暖香惹梦”四字把环境说清楚了,但情感方面如何,却无一字涉及。情感隐而不露。开始是写自己歇息的地方:此处有透明的水晶帘、有明洁的颇黎(玻璃)枕,还有绣着鸳鸯的锦被,然后由此环境惹梦。这环境是令人留恋的。接下“江上”两句,是一个跳跃,从帘内转到帘外,境界也由华丽转为凄清。值得注意的是,“惹梦”二字,不能理解为真的做梦。温庭筠对人物的理解是深刻的,举凡人物举止、心态都有一定的把握。“惹梦”指的是对这种典型环境的留恋。与之告别,人物心情如何?不言而喻了。环境好,而生活在此环境中的人也是十分值得留恋的。于此,一种淡淡的哀愁流露出来了。不难看出,他所写的是一种离别时的情感。他不采取那种步步相连的情感流露,而是微露消息,在描述中去表现。下片写“她”(女方)来相送,其心境则借服饰暗示出来。这种“暗示”的写法,旨在调动读者欣赏时的积极思维,使人见仁见智,各有所得。

又如《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本词通篇都是写女子的梳妆打扮,好像没有一个字写到女子的情感。但是,若对之细细品味,则又会发现在上片末句中的“懒”字和“迟”字中已暗示情感。这位女主人公睡在床上,没有梳妆,但很有风韵。这种“懒”,是慵懒。“弄妆梳洗迟”的“弄”字下得极传神。大家都知道,李清照有一首《声声慢》词,开头“寻寻觅觅”四字,写的是词人的心情,并不是真的在找什么。汉语的动词中,“弄”和“搞”字义是最广泛的,很模糊。“弄妆”是心不在焉地梳妆。“照花前后镜”是契机,写妆成后对镜自照,看到的是“花面交相映”,妆画得很好,人也是很出色的,穿得也很漂亮,而且是盛装,从“新帖”二字可以看出。全篇的点睛之笔在最后一句,它是上片“懒”和“迟”的根源。鹧鸪双双,人却不成双。总的看,这首词是繁而不冗,描写物色的笔墨,表面上看是雕镂的,但它却“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文心雕龙.物色》)。虽不言情而情自现,它的写物带有诱情性。

温庭筠词的"丽而隐"

再看一首《菩萨蛮》:

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

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词中牡丹、莺声、绿杨、庭院、灯火、明月、香闺、飞燕,所写景物很多,但不堆砌,而是都成为一种诱情因素。

温庭筠另有一首《诉衷情》,也体现了这种“丽而隐”的词风,但写法很别致:

莺语,花舞,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宫锦,凤凰帷。柳弱蝶交飞,依依。辽阳音信稀,梦中归。

温庭筠词的"丽而隐"

这首词把一个又一个景物都推到你的眼前,好像电影剧本。若把它当做画面,也就像电影镜头。意象是杂乱的,任其自然融合,但它却能给人以美感联想,通过联想来连接画面转换,求得意境的完整。结尾两句表露情思,原来她是一个人,丈夫在辽阳。前面所写的景物只是作为一种情感的诱惑。词写的是闺房情思。闺房主人是大家闺秀,温庭筠又喜用景语,所以这环境、人物、景物、辞藻自然是浓丽的。那么,人物的情感是怎样表现的呢?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它多用暗示,而这种暗示多以背景因素,所以这种暗示具有导向作用。它的景语虽繁,但繁而不冗,因为这些景语具有强烈的诱情性的特征。王国维有句名言:“一切景语皆情语。”温庭筠实际上是把情景融在一起的,但又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情景交融。温词不作绘影绘形的表述,不以景语的连贯性取胜,即不以叙事性取胜;画面也不是以连续性来取胜。这样的选择,它的“隐”也就出来了。

总的来看,温词“丽而隐”的特点,不免带一点朦胧,但这朦胧却可以启发人的美感联想,有一种易感难言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