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芜读诗小记-《舒芜说诗》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05 10:37

(一)

杨师道诗,《全唐诗》存二十首,大抵都是应制颂圣之作。夏日午睡醒来,随手翻看,令人昏昏,又欲睡去,此时忽见一联云:“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不禁心目豁然,十字之中,不过野花蔓草,而暮春之景,闲淡之情,悠然不尽,简直可以列诸辋川名句。再细看诗题,乃是《还山宅》,这可真是廊庙无好诗,山林多佳句,偶尔回一趟山间别墅,便得江山之助了。

发现这一联之后,逐渐已经淡忘了。又有一天,闲翻《阅微草堂笔记》,在第二十四卷里发现了这样一条:“狐能诗者,见于传记颇多;狐善画则不概见。海阳李丈砚亭言:顺治康熙间,周处士盰薄游楚豫。周以画松名,有士人倩画书室一壁,松根起于西壁之隅,盘拏夭矫,横迳北壁,而纤末犹扫及东壁一二尺,觉浓阴入座,长风欲来,置酒邀社友共赏……请(狐)入座。……次日,书室东壁,忽见设色桃花数枝,衬以青苔碧草,花不甚密,有已开者,有半开者,有已落者,有未落者,有落未至地随风飞舞者,八九片反侧横斜,势如飘动,尤非笔墨所能到。上题二句曰:‘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按:此二句,初唐杨师道之诗。)不署姓名,知狐以答昨夕之酒也。后周处士见之,叹曰:‘都无笔墨之痕!觉吾画犹努力出棱,有心作态。'”原来这位狐画家的赏鉴,竟与鄙见冥契于三百年之前,不禁哑然自笑。

其实,宋长白《柳亭诗话》卷十五已有“句断意不断”条云:“诗有句断而意不断,一气连绵,十字如一字者。庾肩吾‘楼上徘徊月,楼中愁思人’,发轫于此。太白、子美集中最多。而摩诘手腕灵妙,奄有二家,如‘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时倚檐前树,远看原上村’之类,未易枚举。”以下历举自初唐至晚唐诸例,第一个例子就是杨师道的“芳草,空山”一联。结云:“皆融贯入神,毫无朕迹,禅家所谓着盐水中,饮水方知盐味者,惟在触类旁通焉耳。”原来,推许神韵空灵之境,是清初诗论的一种风气,王渔洋不过是这种风气的代表。纪晓岚所谓狐画题诗,也正在此风气中,故神其说而已。至于曹雪芹的诗虽被别人评为近似李贺,而《红楼梦》中黛玉教香菱学诗则力推王维为正宗,这又是清初那种诗论沿至雍乾之际的余响。

(二)

唐人王绩《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间》云:“旅泊多年岁,老去不知回。忽逢门前客,道发故乡来。敛眉俱握手,破涕共衔杯。殷勤访朋旧,屈曲问童孩。衰宗多弟侄,若个赏池台。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柳行疏密布,茅斋宽窄裁。经移何处竹,别种几株梅。渠当无绝水,石计总生苔。院果谁先熟,林花那后开。羁心只欲问,为报不须猜。行当驱下泽,去剪故园菜。”

全诗都是一句接一句的问话,极写“殷勤访”“屈曲问”的形象,以见“在京思故园”的深情。试想,诗人难道当真一见乡人,什么话不说,拿起笔便写出这首问题诗,送到乡人面前请他一一回答么?除了哑人,谁也不会这样干。实际上,“敛眉俱握手,破涕共衔杯”之间,必已说了很多话,包括这些问题的问答。写这首诗的时间,最早也当在握手衔杯问答之后,所要问的,其实都已得到答复。而诗中犹作未知而问之语者,所要写的本来就是我的问,而不是他的答也。

诗人思乡怀土之作,写法与此相同的,还有王维的《杂咏》云:“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如此郑重相问,所问的只是窗前那一树寒梅,固然是清雅脱俗之意,也更可见问不在问,答不必答,而且答无可答了。王维这短短二十字,比王绩那一百二十字,似乎表现了更多的东西。

王绩所问的乡人,就是朱仲晦。朱有《答王无功问故园》云:“我从铜州来,见子上京客。问我故乡事,慰子羁旅色。子问我所知,我对子应识。朋游总强健,童稚各长成。华宗盛文史,连墙富池亭。独子园最古,旧林间新坰。柳行随堤势,茅斋看地形。竹从去年移,梅是今年荣。渠水经夏响,石苔终岁青。院果早晚熟,林花先后明。语罢相叹息,浩然起深情。归哉且五斗,饷子东皋耕。”竟于不求答不必答的问题,逐句死板对答,不仅无味,简直大煞风景了。所以王绩诗虽不及王维诗,终不失为佳制,朱仲晦诗却少有人知道。

舒芜读诗小记-《舒芜说诗》

(三)

李商隐有《和人题真娘墓》七律一首云:“虎丘山下剑池边,长遣游人叹逝川。罥树断丝悲舞席,出云清梵想歌筵。柳眉空吐效颦叶,榆荚还飞买笑钱。一自香魂招不得,只应江上独婵娟。”这不是李商隐的好诗,通首平板凡庸,五六两句甚至被何焯讥评为“俗丽”。从来各种选本都选不到这一首,知道有这首诗的人就很少。

但是,著名的李商隐诗的研究者张采田,在他的《李义山诗辩正》里面,却把这首诗说得神乎其神,活灵活现。他说:“义山燕台所思之人,自湘川远去后,疑流转吴地而殁,细玩《河内诗·阊门》一篇可悟。故《送李郢至苏州》有‘苏小小坟今在否,紫兰香径与招魂’之句。此篇其假真娘以暗悼所欢耶?晦其意,故曰‘和人’耳。否则诗中并不及和意,岂名手赋诗而疏于法律如是哉?至冯氏疑原唱为女冠,则更凭虚臆测矣。”

张氏所云,虽似新奇可喜,其实却经不起推敲。第一,诗中是否没有说到“和人”的意思?第二句“长遣游人叹逝川”,何焯就评为“领起和人”,我看评得很对。第二,即使没有说到“和人”的意思,是否就该算是名手所不该有的疏忽?第三,名手是否就不会有疏忽的时候?我看都不一定。最后,即使名手决不会疏忽,而这又确实是不应有的大大的疏忽,为什么就只有“假真娘以暗悼所欢”可以解释?难道再没有任何其他可能的解释?譬如说,由此证明这是劣手之作,羼入李商隐诗集中来的,岂不更为顺理成章?

但是,还不必在这样的纯粹推理当中来纠缠,我们只要把眼光稍稍放开一点,看看中晚唐其他诗人的作品,随手就可以抄出下列几首诗—

真娘墓

李绅

一株繁艳春城尽,双树慈门忍草生。愁态自随风烛灭,爱心难逐雨花轻。黛消波月空蟾影,歌息梁尘有梵声。还似钱塘苏小小,只应回首是卿卿。

题真娘墓在虎丘西寺内

张祜

佛地葬罗衣,孤魂此是归。舞为蝴蝶梦,歌谢伯劳飞。翠发朝云在,青蛾夜月微。伤心一花落,无复怨春辉。

虎丘山真娘墓

沈亚之

金钗沦剑壑,兹地似花台。油壁何人值,钱塘度曲哀。翠馀长染柳,香重欲薰梅。但道行云去,应随魂梦来。

姑苏真娘墓

罗隐

春草荒坟墓,萋萋向虎丘。死犹嫌寂寞,生肯不风流。皎镜山泉冷,轻裾海雾秋。还应伴西子,香径夜深游。

看了这几首,已经可以恍然大悟:原来题真娘墓,是中晚唐流行的诗题,许多诗人都拿这个题目来练笔。做来做去,已经形成一个套子。大概都要说到佛寺、佛经、梵唱之类,因为名妓与佛寺,是一个尖锐强烈的对照,如—

出云清梵想歌筵。

(李商隐)

歌息梁尘有梵声。

(李绅)

佛地葬罗衣。

(张祜)

都要以墓前的风花虫鸟来象征美人的容色和生涯,如—

柳眉空吐效颦叶,榆荚还飞买笑钱。

(李商隐)

黛消波月空蟾影。

(李绅)

舞为蝴蝶梦,歌谢伯劳飞。

翠发朝云在,青蛾夜月微。

(张祜)

翠馀长染柳,香重欲薰梅。

(沈亚之)

皎镜山泉冷,轻裾海雾秋。

(罗隐)

都要说到“香魂”是孤独或是有什么伴侣同游,如—

一自香魂招不得,只应江上独婵娟。

(李商隐)

还似钱塘苏小小,只应回首是卿卿。

(李绅)

但道行云去,应随魂梦来。

(沈亚之)

还应伴西子,香径夜深游。

(罗隐)

可见这种诗已经成了陈陈相因的格式,难怪最后来了一位诗人谭铢,看得心烦,也题上一首云:

武丘山下冢累累,松柏萧条尽可悲。

何事世人偏重色,真娘墓上独题诗。

据说这一骂,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题了。而这也就完全拆穿了李商隐那首诗的奥秘—或者说它丝毫也没有什么奥秘,不过是从庸俗的“重色”之心出发的从头到尾落套的东西,张采田之说不攻自破。

李商隐是个大诗人,在爱情诗的抒写和七言律诗的形式的完成方面,有重大的贡献。他的诗,大致可分为爱情诗、政治诗、感遇诗三大类,当然也还有《和人题真娘墓》这一类的无甚意义的练笔、应酬、偶成之作。大概由于他的爱情诗写得惝恍迷离,从而招致历代说诗者的种种穿凿附会。有些人总爱把他的爱情诗解释为政治诗,有些人又总爱把他的爱情诗解释成写给令狐绹的感遇诗。张采田讲李商隐诗就是什么都往令狐绹身上扯,而对于《题真娘墓》这样无甚意义的诗却又偏要向爱情方面扯,真是东拉西扯得一塌糊涂。

针对这种穿凿附会,往往应该“合而观之”,就是把一首诗放在它那个时代来考察,找找有没有相同、相似、相近的作品,从中加以比较,这是一个较为科学的方法,可以击退孤立解说时的许多穿凿附会之谈。

(四)

姚鼐《陶山四书义序》云:“昔东汉人始作碑志之文,唐人始为赠送之序。其为体皆卑俗也,而韩退之为之,遂卓然为古文之盛。古之为诗者,长短以尽意,非有定也,而唐人为排偶,限以句之多寡。是其体使昔未有而创于今世,岂非可笑甚可嗤笑者哉?而杜子美为之,乃通乎风骚,为诗人冠者,其才高也。”这段话里并没有什么创见,而且他是要抬高制义文的地位,尤其拟于不伦;但是,他设想律体初创,一定会被人嗤笑,却说得有意思。

试看,四言诗的时代早已过去之后,魏晋诗人们似乎仍然是把四言看作诗体的正宗。其中四言诗写得有成就的,也不过曹操、嵇康、陶潜等寥寥数家。而即使这几家,他们在诗歌史上的主要贡献,仍然是五言而不是四言。更不用说其他许多五言大有成就的诗人,所写的四言诗简直差得太远,不值提起。

律体萌芽于齐梁,定型于初唐;而五律之盛,先于七律。所以李白的五律,冠绝古今,七律便只有寥寥数首。初唐馆阁应制颂圣之作,也多用五律,崔日用、宗楚客才多用七律。《全唐诗》所存唐诸帝诗,其初几代的也多是五律,至宣宗才多作七律,皇帝比诗人当然更保守些。用七律感叹身世,今所见者郭振较早,其《寄刘校书》云:“俗吏三年何足论,每将荣辱在朝昏。才微易向风尘老,身贱难酬知己恩。御苑残莺啼落日,黄山细雨湿归轩。回首汉家丞相府,昨来谁得扫重门。”还是简板平衍,无甚深味。到了杜甫,七律一体,才从应制颂圣之中摆脱出来,可以用于身世感怀,友朋赠答,伤今吊古,论道经邦,写景纪行,传人咏物,儿女之情,风云之气,无施而不可。他又充分发挥了七律的特长,或者说,充分克服了七律的限制,创为开阖动荡的章法,一字千钧的句法,神奇变化,掩盖百代。姚鼐笼统地说律体至杜而尊,没有区别五言七言,还是有欠准确。中唐以后诗人,专工近体。以古体名家的只有元、白,他们创造的所谓长庆体,其实就是近体化了的古体诗。有一件事很有趣:晚唐李商隐,以近体擅名,特别是以七律上继杜甫,下开西昆,旁启西江。可是他为他的叔父撰行状云:“时重表兄博陵崔公戎,表侄新野庾公敬休,平阳之郡等(舒芜案:句有讹脱)以中外钦风,处在师友,诱从时选,皆坚拒之……益通《五经》,咸著别疏……注撰之暇,联为赋论歌诗,合数百首……未尝一为今体诗。”(《请卢尚书撰故处士姑臧李某志文状》,见《樊南文集补编》)竟以不为今体诗与不应时选,为先人的一项美德懿行,把今体诗看成时文制艺,想想这话竟是李商隐说的,实在有点可笑,也可以从反面证明姚鼐的设想大有根据了。

宋诗以散文化别启途径,欧苏王黄的古体,充分体现了散文化之美,皆足以名家,然而已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此后元明清三朝,诗人的成绩,便完全在于近体。但无论哪一部诗集,其中都有大量的古体诗;倘是分体编次的,一定都把五七古放在前面,或者更冠以谁也不要读的郊庙乐歌之类,纯粹为了张皇门面。只有吴梅村(伟业)进一步把长庆体加以近体化而成所谓梅村体,无论那些商标汉魏的人怎样鄙笑为“格调卑近”,但三个朝代六百年间,古体诗能流传于口耳讽诵之间的,终于只有《圆圆曲》等数篇而已。可见一种新体,自有其生命力,自会吸引诗人们来完善它,发展它,而它就会流传下去,不是任何轻蔑嗤笑所能妨碍、所能阻止的。反之,一种过时的旧体,不管诗人们怎样从惯性出发,尊为正宗,大家来做,还是做不出什么前途。

(五)

吴梅村词《临江仙·逢旧》云:“落拓江湖常载酒,十年重见云英。依然绰约掌中轻。灯前才一笑,偷解砑罗裙。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姑苏城上月黄昏。绿窗人去住,红粉泪纵横。”这首词很有名,特别是最后三句很有名,如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所评“哀艳而超脱,直是坡仙化境”是也。

所谓“坡仙化境”,就在于深挚、切迫、缠绵、执着之后,忽然能够放开。东坡词中正是往往有这样的境界。例如,“夜饮东坡醉复醒,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这是执着切迫之后,忽然放开。又如,“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过去有人评论说,前两句还是人人能道的常语,后一句忽于浓至之后转出清空,则非东坡不能道。这就是缠绵执着之后,忽然放开。至于黄庭坚咏水仙诗云:“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通首幽艳清丽,结句一下推开,也是同样写法。

然梅村词实有所自来。唐人油蔚《赠别营妓卿卿》云:“怜君无那是多情,枕上相看直到明。日照绿窗人去住,鸦啼红粉泪纵横。愁肠只向金闺断,白发应从玉塞生。为报花时少惆怅,此生终不负卿卿。”原来,梅村词结联,即此诗次联,只是每句削去首二字,各余五字,一字不易;梅村词“此生终负卿卿”,亦即此诗结句削去一字,余六字一字不易。然而梅村词脍炙人口,油蔚诗则未有人称道者,其故盖有三:油诗“日照绿窗”,则是晴窗静好;不似梅村词删去“日照”,改为“姑苏城上月黄昏”之凄婉迷离;油诗“鸦啼”尤与“红粉泪纵横”无涉,不如径删,此其一。油诗只是赠别伤离、誓不相负之常情;梅村词则是久别重逢,暂逢仍别,欲不相负而不可得,暗透身世无穷之感,深过数层,此其二。油诗次联汩没在前后六句之间,令人平平看去,未见警策;梅村词则易置词末,曲终奏雅,余韵不尽,此其三。诗词名句,位置往往不可移易。昔人谓杜诗工于发端,如“落日在帘钩”,李商隐亦工于发端,如“高阁客竟去”,皆一起奇绝,倘移在二句以下,便平平无奇了。

而且,诗中寻常之句,移入词中,便成为名句,如“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之类,这样的事往往有之。元人诗句,多可入词。明人杨基犹是元风,他的诗句常常是很好的词句。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三云:“吴中四杰,孟载犹未洗元人之习,故铁崖亟称之。王元美《卮言》谓孟载七律‘尚短柳如新折后,已残梅似半开时’,如《浣溪沙》词中语。予谓不特此也。如‘芳草渐于歌馆密,落花偏向舞筵多。'‘细柳已黄千万缕,小桃初白两三花。'‘布谷雨晴宜种药,葡萄水暖欲生芹。'‘雨颉风颃枝外蝶,柳遮花映树头莺。'‘花有底忙冲蝶过,鸟能多慧学莺啼。'‘且自细听莺宛宛,莫教深惜燕匆匆。'‘春色自来皆梦里,人生何必在尊前。'‘燕子绿芜三月雨,杏花春水一群鹅。'‘江柳净无余叶在,渚莲池有一花开。'‘花里小楼双燕入,柳边深巷一莺啼。'‘江浦荷花双鹭雨,驿亭杨柳一风。'‘山顶雪惟朝北在,水边春已自东来。'‘一路诗从愁里得,二分春向客中过。'‘春水染衣鹦鹉绿,江花落酒杜鹃红。'‘高树绿阴千嶂湿,野棠疏雨一篱香。'‘立近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映芙蓉。'‘罗幕有香莺梦暖,绮窗无月雁声寒。'‘眉晕浅颦横晓绿,脸消残缬腻春红。'‘小雨送花青见萼,轻雷催笋碧抽尖。'‘蚕屋柘烟朝焙茧,鹊炉沉火昼熏茶。’试填入《浣溪沙》,皆绝妙好辞也。”入词可为绝妙好辞,在诗里面,便显得过分纤细婉弱了。

(本文据《书与现实》,其中一、四、五曾以《天问楼读诗记三则》为题发表于《江汉论坛》1981年第2期)

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