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常棣》棠棣花开

《小雅·常棣》棠棣花开

《小雅》里大部分是贵族的诗，小部分是民间歌谣。当时奏诗，除了用于典礼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也要借诗表达情意，《小雅·常棣》就是在宴饮时申述兄弟应该友爱的诗：

常棣之华，鄂（萼）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孥）。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常棣（棠棣）即郁李，落叶灌木，春开花，夏结果。鄂不（萼的脚）是花蒂。“裒”是聚土成坟。脊令即鹡鸰，大如鷃雀，常在水边觅食。“况”是增加。

第一章以光润的花萼相依比喻兄弟关系：人和人之间还有抵得上兄弟那样亲密吗？这一章是总冒，下面从各方面来说明。

逢到死丧那样可怕的事情，最关心的是兄弟，即使聚葬到原野，兄弟也会来找寻。水鸟的鹡鸰，流落在陆地，它的兄弟也会来救难，看看那些平日的好朋友，不过增加一声长叹罢了。即使平时曾经在家中相互争吵，等到受了外来的欺侮，便会共同抵挡，那些好友就一直不曾出力帮助（戎）。

丧乱停止，既安且宁，兄弟便不如朋友相亲。言下之意，似乎朋友只能共安乐，兄弟才能共患难。这是闲笔，当真安宁时兄弟不如朋友，也非人情之常，所以接下来用整章专写：陈列着竹制的笾，木制陶制的豆，里面盛着菜肉和果子，大家痛饮一番。兄弟到齐了，和睦高兴的情意充满心中，也促进了夫妻的恩爱，就像琴瑟的和谐。感奋之余，不禁反复言之。

“安定你的家庭，舒展你的妻和孩子”，把这两句话深思熟虑，道理不是这样明白了的吗？

兄弟为五伦之一，属天伦；夫妇、朋友，属人伦。后世以花萼、棠棣、鹡鸰、孔怀比做兄弟之谊，即从这首诗中取义。唐明皇和他兄弟很亲爱，曾于宫中建花萼相庆之楼，藉此可以望见诸弟的第宅，又曾自书《鹡鸰颂》，故宫博物院曾影印过。郭沫若写刺客聂政及其姊聂荣（荌）死节的历史剧，剧名即为《棠棣之花》。以手足喻兄弟之亲的，则始于梁朝邵陵王萧纶与元帝萧绎书：“岂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

《常棣》这首诗，前人以为周公惩罚管、蔡之后（参见《周公恐惧流言日》篇），想起文王、武王欢宴兄弟时的情景，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乃作此诗，委屈致意。

说作诗的人是周公，当然不可靠，说周公事后有矛盾心理，倒是可能，因为管、蔡和武庚究竟不同，武庚不甘心于商朝灭亡，管、蔡流言，并非纯然要中伤周公，他们的原来意图，还在忠于成王，忠于周室。造谣固然可恶，但无风不起浪，产生流言的复杂因素却要分析。周公是大圣人，事后悔憾，也是可能的，历史总是夹杂无限的可能性。

嵇康曾写过《管蔡论》，实在是一篇性格化的好文章。文中盛推二叔为服教殉义、愚诚愤发的忠臣，只因不明白周公践政是权宜之计，因而遭祸，但嵇康又不得不说周公之诛管蔡是得宜的。他写此文，和他的离经叛道、爱抒异见的狂放倔犟性格固有关系，最后他自己也吃了性格的亏而被杀，“《广陵散》于今绝矣”。但说明对所谓管蔡流言，古来原有人说过公道话，老是一鼻孔出气，如袁宏道所谓“顺口接屁”，又有什么意思呢？

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