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作品原文
金缕曲
亡妇忌日有感
清代：纳兰性德
此恨何时已。
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
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料也觉、人间无味。
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钗知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
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
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
待结个、他生知己。
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铿、剩月零风里。
清泪尽，纸灰起。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注释译文
【注释】
①金缕曲：《草堂嗣响》作“贺新郎”。且副题无“有感”二字。
②“滴空阶、寒更雨歇”：《草堂嗣响》作“滴寒更、空阶雨歇”。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
③夜台：坟墓。陆机《挽歌》：“按辔遵长薄，送子长夜台。”
④白居易《长恨歌》：“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擎黄金合分钿。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⑤《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⑥晏几道《木兰花》：“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译文】
这愁绪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滴落在空空台阶上的细雨终于止住，夜晚如此清冷，正是适宜葬花的天气。你离我而去至今已三年，纵然这是一场大梦，也早就应该醒来了。你一定是觉得人间没意思吧，不如泥土深处的黄泉，虽冷冷清清，但它埋葬了所有的愁怨。你倒是去了那清净之地，而我们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约定，就这样被你抛弃。如果可以寄书信到黄泉该多好，好让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样，是谁在身边照顾你。夜深了，我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不忍听他们的续弦之议。让我们来生再结为知己吧，就怕真的到了来生，我们两个仍然薄命，无法长相厮守。我的泪水已经流尽，纸钱烧成灰飘忽不定。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赏析评点
【赏析】
悼亡之作，作于康熙十九年（1680年）五月三十日，是为卢氏三周年忌日。
此词作于康熙十九年（1680）农历五月三十日，为卢氏亡故三周年之时。开篇即言爱妻亡故之后，遗恨不穷，正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伤心时刻，又逢一夜寒雨，点点滴滴落在空旷的石阶上，一声声从夜半滴到黎明。当年葬花时节，爱侣故去，如今已经三载，悠悠生死别多年，魂魄不曾来人梦，想必是她也觉得这人世间无甚滋味，甚至还不如一土之隔的阴间，那一片埋愁消恨之处，所以不愿转回。天上人间终相厮守的盟誓，就这样渐成空言。倘若泉下有知，理当捎个音信，让我知晓你的境况：“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在没有我的阴间，谁又能与你相携相依呢？我虽然重结连理，一想到阴间孤零零的你，就整夜难眠，只好一心企盼来生再续前缘，可又担心来生命薄缘浅，难偿夙愿，又一次在孤单中痛苦地度过余生。
【汇评】
唐圭璋《纳兰容若评传》：“柔肠九转，凄然欲绝。”
盛冬玲《纳兰性德词选》：“这又是一阕悼亡之作。作者在卢氏夫人逝世三周年的忌日，追念亡妻，不禁悲从中来，转侧难眠。因想打破人世冥间的界限，通问近来消息；又想跨越今生来世的鸿沟，结个他生知己。词意悲切，而不加修饰，只如家常相对，倾诉衷肠。其一往情深、哀不自胜之处，感人至深。”
钱仲联《清词三百首》：“悼亡词，要用血和泪写成，情感真挚，哀思缠绵，语言要自然朴素，不尚涂泽。说真挚，但不要庸俗，著名的元稹《遣悲怀》诗，虽真实，但夹杂一些庸俗的东西。千古的词家绝作，只有苏轼的《江城子·记梦》了，情挚而又形象突出，双方人物活动在梦中与梦外。饮水词中悼亡之作较多，有人物活动，更突出的是主观抒情，极哀怨之致，这一阕可为代表。语言方面，有些典故和代词，但比较为人们所熟知和常用，于全词无碍。”
【延伸阅读】
◎夜雨滴空阶，晓灯离暗室。（南朝梁何逊《从镇江州与游故别》）
◎坟墓一闭，无复见明，故云长夜台。（《文选·陆机〈挽歌〉》“按辔遵长薄，送子长夜台”李周翰注。）
◆作者妻子卢氏死于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此词有“三载悠悠魂梦杳”之句，当作于十九年五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