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故事赏析-纳兰性德《金缕曲·赠梁汾》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7 06:08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出自清代纳兰性德《金缕曲·赠梁汾》,“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作品原文】

金缕曲·赠梁汾

纳兰性德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故事赏析-纳兰性德《金缕曲·赠梁汾》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故事赏析故事赏析

“金缕曲”这个词牌名得名于叶梦得的《贺新郎》中“送孤鸿、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之句。仅从出处来看,似乎十分适合塞外送别之景。看多了纳兰的悼亡词与爱情词,此刻猛地一看到“金缕曲”三字,实在是很难想象出,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孤身长立灞陵桥的样子。但是细想起来,出身于叶赫那拉氏的纳兰,也是可上马征伐四方,下马笔安天下文武兼修之人。他虽身处相府,但一不是相门衙内,二不是贵胄恶少,更不是纨绔轻狂之徒,他身在高门广厦,却常有山泽鱼鸟之思,结交豪侠之意。这阕《金缕曲·赠梁汾》之词,便是抛开了温柔乡、花柳地的容若。

熟语有云:“有人头白如新,有人倾盖如故。”思之再三,猛觉“斯人若浮云,遇上方知有”啊!“德也狂生耳”,首句便急于自表心意,我不是什么相府公子,不是什么御前侍卫,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放浪之人,心中还有着激扬文字的狂放。到底是何人物让咱们的纳兰公子如此急于推心置腹地诚心相交呢?

其人名为顾贞观,为明末东林党人顾宪成四世孙。康熙元年以“落叶满天声似语,关卿何事不成眠”之句而受知于尚书龚鼎孳和大学士魏裔介。康熙五年中举,官至内阁中书。又因其富有才华,在当时早已是誉满京华。康熙十五年经国子监祭酒徐元文推荐,于大学士明珠府任西席,正是在此机遇之下,才与纳兰公子相遇相知。古人云:“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而君子之间也总是惺惺相惜,于万千之人之中,总是能凭着相似的气场找到彼此。

“偶然间,缁衣京国,乌衣门第”一句,更是纳兰对自己出身与官宦世家的无奈与自嘲。一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伴侣,可以选择自己的工作,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但是唯一不能选择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贫寒之家的孩子,总是羡慕世家子弟的光华外表,但是他们总是忘记,身居高位也需具有能承其寒的耐力。

如果可以选择,纳兰或许宁愿投胎于一个平凡的人家,结交三五好友,醉时共卧山林,醒时花间柳巷,平时仗剑天涯,看苍山洱海,踏五岳之巅吧。但是命运就让他生于侯门之家,那乌衣巷不姓王,而姓纳兰。有多少人想要因为“纳兰”二字与其相交,因为那代表着机遇与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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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真正的君子总是会因其显赫的家世而避而远之,只因内心残存的孤傲,顾贞观就是其中一位君子。但是我们总是忽略“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执着。读到此处,不禁想起《红楼梦》中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的一幕。贾宝玉风尘仆仆而归,见到从未谋面的表妹,张口即言“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斥:“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宝玉忙笑答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而黛玉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都是前世的灌溉之恩才造就今世的绛珠还泪之缘。

除去性别不论,纳兰容若初识顾贞观,应如贾宝玉初遇林黛玉一般地心有灵犀。康熙帝看完《红楼梦》之后,曾笑言:“此纳兰家事耳。”虽有几分索引派的吹毛求疵之怪,但是连皇帝都觉得像,那么纳兰确实应该和贾宝玉有相通之处吧。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为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可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他虽不是平原君可以广纳天下英才而任用之,但是他也仰慕平原君的如兰的品质啊!好一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纳兰公子。李贺在《浩歌》中曾言“世上英雄本无主”,但是英雄们都愿意“买丝绣作平原君,有酒惟浇赵州土”,慧眼识才是公子的必备技能啊!虽然平原君死后并未归葬赵州,但是我们愿意以酒祭之。既然你顾贞观对我心有芥蒂,那么我就竭我赤诚,换君一顾。纵然朱墙宫深,人心难嗅,但是待你之心不变。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这一句当是知己相交之景。魏晋时期的阮籍本是“哭穷途于末路”的狂放不羁之人,对人常以“青眼”“白眼”区别对待。不投其所好者,皆以白眼视之;得其所慕者,便以青眼赞之。纳兰与顾贞观互以青眼视之,把酒谈古论今,好不惬意潇洒,胸中丘壑皆在杯酒之中。“君不见,月如水”,外面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一地,朦朦胧胧地照进屋内,但是把酒言欢的两位好友丝毫没有意识到夜已深,露已重,仍还是欲说不欲休。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此刻,便再也不用顾忌侯门与寒门的差距,相府公子也只是一个“狂生”而已,顾贞观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士,二人“把酒话桑麻”,何论他人说短道长。

屈原曾在《离骚》中感叹:“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忠臣之言被诬为荒淫之语,真可谓是古今同忌憾事;而诚心相交的朋友若被诬陷为是贪恋对方的权势,也只能说是最悲哀的事情。但是可喜可贺的是二人都秉持“交友之道,贵在交心”之言,纳兰不高傲,顾贞观不谄媚,真可谓是君子之交。

仅凭此阕词,恐怕难以详尽道出二人相交之深,但是我们可以从零星单薄的字里行间读懂二人情谊。如果纳兰容若是一株长在深谷中的幽兰,清冷中透着脆弱;那顾贞观就是独居于深谷之中的隐士,低着头读懂他的孤单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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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贞观在一起的时候,纳兰容若更多的是显露出性格中桀骜不驯的地方,不再是人前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而是一个激扬文字的青年。他慷慨笑骂浑浊世道,如左思所言“市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尽管此种形式是“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的朝政现实造成的,但是仍然阻挡不住他“粪土万户侯”。他把自己和顾贞观与黄庭坚、秦观相比,自比为仕途失意之人,甘心落魄。在顾贞观眼中,他不再是一个站在纳兰明珠的光环之下的相府公子,而是一个小自己一半,却很有想法的才子。

纳兰容若更是对顾贞观推心置腹,他的第一个词集,刚开始取名晏几道《清平乐》中“侧帽风前花满路”之句,名为《侧帽词》。后来因为倾慕顾贞观的才学与人品,将自己的词作交给他辑集,此举即可看出纳兰对其的信任何其深矣。而顾贞观也果然不负所托,不但为容若细心勘集,而且又引道明禅师答卢行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语,为其定名为《饮水词》。我想,这种亦师亦友的相交,正是容若所希望的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罢了。

酒喝至一半,纳兰容若诗兴大发,抬头仰望四壁,正见一幅《侧帽投壶图》,即兴泼墨挥毫,成就了这首《金缕曲·赠梁汾》。而顾贞观也被其感染,在其词后记:“岁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余之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余题照。”此中相见恨晚之意可谓溢于言表啊。时人有言:“嗟乎!今之人,总角之友,长大忘之。贫贱之友,富贵忘之。相勖以道义,而相失以世情,相怜以文章,而相妒以功利。”纳兰与顾贞观之交可谓俞伯牙与钟子期相识一样,一片赤诚。

然而整首词中,我最喜欢的却是最后一句“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人生如梦,浮生又命数难定,今日与你携手共渡难关之人,并不一定是你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永远的伴侣。总是有人会为了金钱,为了权势,甚或为了名利抛弃曾经的朋友。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生来就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可是纳兰性德竟然可以豪气干云许顾贞观以未来,若此生缘短,愿与君再结来世兄弟。

几年之后,顾贞观为营救流放宁古塔的好友吴兆骞苦恼不已,纳兰容若看过他写给吴兆骞的两阕《金缕曲》,声泪俱下,终是与顾贞观一起救回了被流放的朋友,那两首词也被后世戏称为“赎命词”。对于纳兰这种“不辞冰雪为卿热”的慷慨之举,可以这样总结:我是你兄弟,不是说说而已。

是年,纳兰二十七岁,而顾贞观四十五岁,属于两人的劫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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