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染心向菩提的禅境-王维《鸟鸣涧》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7 09:37

点染心向菩提的禅境

如果被俗世辜负,就要选择离开。唐朝的文人雅士在禅思诗境中寻求庇护,因此,他们的孤寂得以解脱,即便无人欣赏,也可独嗅暗香。在进与退、官与隐的夹缝中,这些诗人们找到了一种可以坚守的信仰,纵使身处庙堂是非地,心亦可清明如镜台。

所以,禅与诗结合在一起,让唐朝诗人找到了心灵的栖息地。

晚岁的王维厌倦半官半隐的生活,终归南山。虽然没有出家,但他过的却是地地道道的僧人生活。粗茶淡饭,乐好参禅。“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这哪里是居家,根本就是禅房的摆设。

大约三十岁时,王维的妻子便去世了,他不曾再娶,一生独居。平日生活 “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就这样,不食尘味地独自在他的世界里与佛亲近着。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王维《鸟鸣涧》

点染心向菩提的禅境-王维《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是一联整齐自然的对仗。诗人一开始便用 “人闲”二字点明自已闲静的心境,说明周围没有人和事的烦扰。诗人下榻山居,远离车马喧嚣,心境怡然自得。在万籁俱寂的春山之夜,诗人愈发觉得春山格外空旷,好像除了自己以外,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因 “人闲”而知 “花落”,因 “花落”而感 “夜静”,因 “夜静”而觉“山空”,意境环环相扣,具有一种流动的音乐美。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忽然,一轮明月破云而出。白色的月光洒落山林,惊动了栖息于涧中的山鸟。鸟惊,是由于它们已习惯了山谷的静默,似乎连月亮的出现也惊动了它们,这正表明春山寂静到了极点。音回空谷,既打破了春山的寂静,同时又使春山愈发显得清幽空寂。

这首诗的前三句,用花落、月出的动态来衬托出春山月夜之静。最后一句,又用鸟啼之声来打破春山之静。寓动于静,寓声于静,愈见其静,描绘出深刻的幽静境界。

浩荡开阔的盛唐气象过去后,朝晖夕阴、花开花落的生死明灭感渐入诗人之心。彼时的王维把身心还给自然,持戒安禅,褐衣蔬食,远离世界的尘嚣。他深知万物缘起缘灭,四季更迭交替,自然之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暗藏明灭的禅机。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王维《山中》

枝头的芙蓉花静静地开又悄悄地落,在空寂的山涧里,没有人因它的绽放而赞美,也没有人因它的凋零而感伤。中年丧妻、安史之乱对王维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有知遇之情的老友张九龄的被贬也让他十分沮丧。他感到自己正如这山涧中孤独绽放的芙蓉,摇曳生姿却无人欣赏。然而,遗憾之余,他似乎还略带丝丝希望。他从佛家于寂灭处寻涅槃而得到启发,回到终南别业,听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王维的诗多描写静谧境界,富有清冷、虚无的色彩。恰如一曲幽咽的古琴曲,抚弦的手是他的山水情思,而弦外之音却是点点禅意。这内外透露寒冷和凋零之感的诗作正要告诉世人:涅槃,是禅,亦是诗。

禅是一种人生哲学,是一种心灵的存在方式。

在繁华仕宦的锦绣前程与诗意栖居的心灵净土间,所有文人似乎都面临两难的选择。

苏轼曾对王维的诗大加赞赏。想必,苏轼应是与王维有着相似的心性,所以才写出同样禅意浓郁的诗来。

江上愁心千叠山,浮空积翠如云烟,

山耶云耶远莫知,烟空云散山依然。

丹枫翻鸦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

桃花流水在人世,武陵岂必皆神仙。

——苏轼《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节选

这一天,被贬黄州的苏轼想到自己漫漫人生路途坎坷,不由得远望层峦叠嶂如翠绿的浮云。看眼前这片景色生发出几缕哀愁,到底是山远还是云远,谁能知道呢? 烟消云散了,山还是那座山。他看见水畔的丹枫翻鸦、松叶上的落雪,又想到此时的自己,不由得感叹道:人世间浮云一散,处处皆是桃花源。

想必是前世有约,才让王维和苏轼这两位才子隔了时空却有惊人相似的人生态度和处世哲学。难怪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即对王维的诗赞不绝口:“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而苏轼的这两首诗无疑是王维的余音,云雾缭绕中,水依然,山依然;氤氲之中感慨世事无常,心游于玄冥,一花一叶皆天堂,让内心澄澈的地方就是桃花源。

细细品来,摩诘与东坡的诗又各自不同:摩诘的诗犹如将心置于山水之中,一丝一缕化为绕指柔,眼到之处开出圣洁莲花;而东坡的诗犹如将心游于山水之外,几经轮转蓦然回首,发现身已在菩提树下打坐多年。

寒鸟的孤影打翻了一弯残月,暮色覆盖了云烟,多少事都成空。摩诘与东坡用写意的方式,定义了孤单,定义了禅。他们都是寂寞的,他们纵情于山水间,只不过为了寄托无处安放的信仰;他们都是达观的,无情的山水带给他们的是生命的微弱律动,这微小的动感体悟出的禅趣,便使他们纵在出与入的夹缝中粉身碎骨也了无遗憾。

纵观历代诗人,在参禅中得到人生感悟的又何止这两位诗人呢? 无论是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的欧阳修,还是 “栽培剪伐须勤力,花易凋零草易生”的苏舜钦,抑或是半僧半俗的贾岛,他们都将无法改变的命运融入诗境,而这诗境又真真切切映衬出了他们的处境。

如若不是王维,唐诗的浩荡卷帙上恐怕要少了淡然的一笔。就是这淡然一笔,勾勒出大唐的秀山青水,点染出心向菩提的禅境,晕拓出隐世幽独的画意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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