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查子·独游雨岩作品原文
生查子·独游雨岩
独游雨岩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
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生查子·独游雨岩作品赏析
范开在《稼轩词序》中说：“其间固有清而丽、婉而妩媚，此又坡词之所无，而公词之所独也。”这一阕《生查子》，正属于此类，有别于他怃时感事诸作之“淋漓慷慨”。
此词作年虽然难以确考，但毫无疑问是在投闲置散，退居带湖期间，“倦途却被行人笑，只为林泉有底忙”（《鹧鸪天》）的情况下写作的。题目中的“雨岩”，位于江西永丰县西二十里的博山脚下。韩淲《涧泉集》卷十二有题为《朱卿入雨岩，本约同游，一诗呈之》的诗说：“雨岩只在博山隈，往往能令俗驾回。挈杖失从贤者去，住庵应喜谪仙来。中林卧壑先藏野，盘石鸣泉上有梅……”可以帮助我们想见其风光的清幽。稼轩流连雨岩，除为它填了这一阕《生查子》外，还填了《念奴娇》（近来何处有吾愁）、《水龙吟》（补陀大士虚空）、《山鬼谣》（问何年）和《蝶恋花》（九畹芳菲兰佩好）等四阕，足见其对此处景观的喜爱。
一般双叠的词，往往上片写景，过片后抒情，这一首却并非如此，而是上、下片皆即事叙景，寓情于事与景中。
上片前二句“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写词人在溪边行，从溪水倒影中照出，以见溪水的清澈。溪中倒影不但有人，而且有天，天且在溪底，把清溪之“清”写尽。溪水平明如镜，人影只是水镜中一点，其背景有广阔的天空，一齐照入溪水，这正以反映溪面之大，不是小小的镜子只能照得一个人影出来。但天空本是青冥无物，照入水底如何见出？于是借“行云”来点逗。行云本附于天，如今水底的天反借行云而见，这是词人体物精到处。“天上有行云”句，如果理解为天上之天，便呆，这是说的水底之天，它承上补足“天在清溪底”句，启下引出“人在行云里”句。这个“人”是遥应首句溪水中的“照影”，这才有“在（水底天的）行云里”的视觉感受。上片四句全从清溪倒影落墨，表现的是词人当时那种自觉行走于蓝天之上、白云之中的飘飘似仙的独特感受和恬静愉悦的心情。贾岛《送无可上人》诗有“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两句，与稼轩这上片有近似处。他曾在这两句后注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其实他那两句并不怎么出色，远不如稼轩这上片清新自然，而更富于韵味。原因安在呢？恐怕是在于贾岛是有意于作诗而用力太过，稼轩是“未尝有作之之意”而“得之于行乐”（范开《稼轩词序》）吧。
下片前二句“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更辟新境。写自己“高歌”而问“谁和余”，意在殷切希望有相和者。不闻有人和，所闻者只有“空谷”中响起的“清音”，意在感叹孤独。这种孤独感，恐怕不能只理解为没有旅游的伴侣，必须同词人力主抗金、和者甚寡、当时正被打击、被弃置的特定生活联系起来，看到这是词人壮志难酬的愤懑之情的有意无意的流露。后二句“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写得极细腻。苏轼《夜泛西湖》五绝句中，有句云：“湖光非鬼亦非仙，风恬浪静光满川。”词人在这里借用了“非鬼亦非仙”五字，表现的是他听到“空谷清音起”后的心理活动。他“高歌”之后，在这四望无人的地方，乍一听到“空谷”的“清音”，初起怀疑是鬼怪发出的，继又怀疑是神仙发出的，末了才又加以否定，得出“非鬼亦非仙”的结论。究竟是什么发出的“清音”呢？最后点明，是“一曲桃花水”。《礼记·月令》上说：“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汉书·沟洫志》“来春桃华水盛”注引《月令》后解说：“盖桃方华时，既有雨水，川谷冰泮，众流猥集，波澜盛长，故谓之桃华水耳。”“一曲桃花水”，潺潺长流，清音流转（左思《招隐》：“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以此作结，词人之情好像也恰似“一曲桃花水”，没有穷尽。
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说：“文者，变之谓也。”虽然是就文而言的，但亦完全适用于诗词。这一阕《生查子》，上片着重写“游”及其所见，以写形为主，客观色彩较强，笔法自然平实，而下片着重写“独”及其所闻，以写声为主，主观色彩较浓，笔法婉转曲折，不就是很富于变化的吗？
（何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