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吕·粉蝶儿】除夜悼亡作品原文
【中吕·粉蝶儿】除夜悼亡
沈谦
〖粉蝶儿〗风散庭梅，助人愁雪云低坠，叹年光又早除夕。
奠青樽，燃绛烛，魂消心碎。
没揣底泣下沾衣，猛回头去年今日。
〖醉春风〗满把麝兰焚，亲将盘槅理，画堂帷幔拢筵席。
畅好是喜，喜。
笑口欢容，妇随夫唱，兀底一团和气。
〖迎仙客〗谁想花旋老，月无辉，风雨送春春去急。
向只道惯淹煎，一回儿真不起，赤紧底凤拆鸾离，好些时冷落鸳鸯被。
〖红绣鞋〗他会体察知心着意，善调停强饭添衣，到如今谁怜诗瘦谁扶醉？您为咱炊糜晨汲井，你为咱织锦夜鸣机，咱病了金刀割玉肌。
〖满庭芳〗闹攒攒排门间壁，筛锣击鼓，火爆如雷。
抵多少夫妻携手添春意，越教咱痛苦伤悲。
灯不定风如箭急，枕常闲泪似把椎。
愁滋味，教咱告谁？不提防楼外又吹笛。
〖耍孩儿〗看了这秀床遗挂尘埃翳，恰似我愁堆恨积。
又不少红袖捧春醅，俺喉咙堵住难吃。
凄凉夜永停瑶瑟，恸哭春寒化宝衣。
任是多佳丽，免不得翻羹污手，玷辱了举案齐眉。
〖一煞〗闹中睡不成，忧来坐不移，又凑着孤儿索果牵衣袂。
谁怜塞马愁时失，莫听秦鸟近处啼。
长吁气，呵不散五更冻雪，禁不住四野荒鸡。
〖尾〗愁眉宝镜中，芳魂罗帐里。
春衫不解浑如醉，只落得枕上花明泪痕洗。
【中吕·粉蝶儿】除夜悼亡作品赏析
中年丧妻，本是人生至痛。沈谦在妻子辞世之后，曾写过不止一首以悼亡为题的曲作。这首《除夜悼亡》在作者众多同题曲作中显得尤为真切感人。
除夕本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是一年中最甜蜜、最温馨的时刻，可是对于失去了亲人的作者而言，他人的欢乐与热闹恰恰平添了自己更多的孤寂、凄凉之情。对于步入中年，俗世缠身的作者而言，时光飞逝而去，亲人去世已是隔年的事，可是那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在恍惚中，除夕的钟声才猛然惊醒了作者，万千情愫，一起涌于笔端。
首支曲〔粉蝶儿〕以写景入手，在古典诗词中，景物的描写鲜少单纯如同西方文学作品那样“再现大自然”，而总是与作者的情感心境密不可分。“风散庭梅，助人愁雪云低坠”，这两句写景的句子正是如此。梅树被冷风吹动，雪花飘落，乌云低垂，这一切营造出的凄凉之境与作者愁苦的心情已融为一体，不知是因景物之悲引起作者愁苦之情，还是因为愁苦的心境而使作者看到的任何景物都蒙上了愁苦之色。除夕之夜，原本团圆的日子，却成了作者祭奠妻子、怀念妻子的悲伤时刻。
〔醉春风〕一曲作者回忆起妻子在世时种种甜蜜欢喜，妻子贤惠体贴，“一团和气”，所以生活中只有“喜”；抚今追昔，昨日之喜更加反衬出今日之悲。
〔迎仙客〕以极其沉痛的笔调回忆妻子如何陷入病痛而一朝撒手，以“风雨送春春去急”表现作者的无可奈何，以“向只道惯淹煎”来自责对妻子的粗疏。
〔红绣鞋〕一曲又由冰冷的现实转入美好的回忆。作者着力描写妻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辛勤操持家务的劳苦。这样一位美好贤淑的女性却过早离开人世，怎不令曲家心碎神伤？这一曲中巧妙地转换了人称代词，先是以“他”来指代妻子，而后又改为“您”，而自称“咱”，这仿佛是作者直接与妻子对话，更能表现作者思念妻子的强烈感情。
〔满庭芳〕一曲又切换至现实场景：除夕“筛锣击鼓”“火爆如雷”，到处是“闹攒攒”的欢乐热闹气氛，想必人家夫妇亦是携手同心，共享美好温馨的幸福时刻。这一切，更加反衬出作者自己的“痛苦伤悲”。接下来作者抒写自己既不能消除却又无人诉说的苦楚。晋时向秀经故友嵇康故居，听到邻人吹笛，想起旧友，感慨万分，于是写下著名的《思旧赋》，于是后世常以闻笛表示对亲友的怀念。在这里作者将笛声的出现安排在一个特殊的时刻除夕夜晚，更能以笛声来映衬自己的凄凉心境和满腔思念。
〔耍孩儿〕一曲继续将思念妻子的情景带到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之中。看到遗物犹在，想起人事全非，作者无法排遣自己的憾恨。纵使有“红袖”“佳丽”可以暂遣幽怀，但作者一往情深仍然寄寓在对往昔“举案齐眉”的眷恋之中。这里的“停瑶瑟”运用唐贾至《长门怨》中“深情托瑶瑟，弦断不成章”的意境，而“化宝衣”则化用了唐刘禹锡《荆门怀古》中“火入荒陵化宝衣”之句，寓意贴合，浑化无痕，又对仗工整，使作者“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情表达得更充分、更深沉、更丰富。
〔一煞〕和〔尾〕两支曲以除夜的坐卧不宁，来反复渲染作者的极度愁苦。孤儿的不谙世事、冬夜的寒冷、静夜的鸡鸣，都是作者陷入愁苦而不能自拔的诱因。故全曲在作者在冰冷的床榻之上独自一人“浑如醉”“泪痕洗”的悲凉之中作结，悼念亡人的感情显得尤为沉痛。
（郑雅宁）
【中吕·粉蝶儿】除夜悼亡作者简介
沈谦（1620—1670），字去矜，别号研雪子，浙江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沈谦在明末为诸生，入清无意仕进，为陈子龙登楼社成员，又与陆圻等并称“西泠十子”。史载其好诗、擅韵学，有《词韵略》《南曲谱》等，散曲存90余首（套）。《清史稿》卷四八四《陆圻传》有附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