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帝王也能入空门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8 15:54

是帝王也能入空门

是帝王也能入空门

皇帝与和尚,是人生的两个极端:皇帝乃万乘之躯,治理万民,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极端热闹;和尚却不问世事,清心寡欲,欲修金刚不坏之身,极端冷静。凡夫俗子想要走到其中的任何一端,都非易事,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就足以令人咋舌了,更逞论兼具两个极端了,简直如水火相容般匪夷所思。

但总有一些超凡之人能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现实,梁武帝萧衍便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这个在史书中被称为“六艺备闲,棋登逸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妙”的全才君王,既博通,又专精,有着历代君王少有的才情。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将皇帝与和尚这两个极端汇聚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萧衍的宗教生涯并非是纯粹属于佛教的,他也曾和“山中宰相”陶弘景一起沉迷于道教。就在他为道法仙丹着迷的同时,佛教传入中国并日渐壮大。萧衍在了解了佛教的教义之后,毅然转投到了佛教的门下。在他眼中,一切与佛教有关的东西都是如此的美妙,而因自身的修佛,使这美妙不再遥远,仿佛近在咫尺。

真人西灭,罗汉东游。五明盛士,并宣北门之教;四姓小臣,稍罢南宫之学。超洙泗之济济,比舍卫之洋洋。是以高檐三丈,乃为祀神之舍;连阁四周,并非中官之宅。雪山忍辱之草,天宫陀树之花,四照芬吐,五衢异色。能令扶解说法,果出妙衣。鹿苑岂殊,祇林何远。

萧纲《相官寺碑》(节选)

是帝王也能入空门

转变就是从“真人西灭,罗汉东游”开始的。佛教在西方(即印度)逐渐地衰亡,僧侣们开始踏上东行之路,前来我邦弘扬佛法。那些擅长教授佛门弟子五种学问的高僧们,一起在禁中北门宣讲佛教。就连曾经整日崇尚儒家的臣子,也逐渐停止了南宫的儒学。讲授佛学的盛况,甚至超过了孔子在洙泗之间聚徒讲学时的人才济济,可与舍卫国盛大壮观的佛事相媲美,真不愧是“超洙泗之济济,比舍卫之洋洋”。

与佛教在中原的势力逐渐壮大相伴随的,便是佛教建筑的不断修建与规模扩大,从“是以高檐三丈”到“祗林何远”,便是对这一现象的真实表述。那些高达三丈的屋檐、四周相连的亭台楼阁,并非官宦巨贾们的居所,而是祭祀神明的房舍。雪山上代表智慧与觉悟的忍辱草,天宫中见月光而开花的陀树,南边的鹊山上的黑木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和迷人的芬芳,少室山上的帝休树枝叶繁茂色彩斑斓,这些都能使人揣摩领悟佛法的奥妙,只要照此修行,便能得成正果。此处和释迦牟尼成道后最初说法的鹿野苑,也没有什么不同了,而那些所谓的祗园精舍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确实,自从舍道入佛之后,萧衍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认为美妙开始进入他的生活。很快地,他就变成了最虔诚的佛教信徒。在他看来,所有的变化都是修成正果的必要过程:他以帝王的身份宣告天下,表示自己皈依佛门;他不近女色,不吃荤,不沾酒,用佛教清心寡欲的教义约束自己本可奢侈无度的生活,俨然一个带发修行的佛门俗家弟子。

然而,萧衍仍对自己的虔诚度不太满意,普通八年(公元527年)三月八日,萧衍前往同泰寺第一次“舍身出家”。他脱下皇袍,穿起法衣,为僧众执役,甘愿丢掉帝王永享的权力与富贵,做一名真正的佛教徒。

但荣华富贵可以放下,帝王的身份却是“上天赐予”、无法舍弃的。于是,三天之后,萧衍返回皇宫,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大通”。此后,萧衍曾多次“出家”,而且出家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到后来,他甚至要求朝中大臣给同泰寺捐钱方能赎回自己。

至此,萧衍实际上已完全归属于佛教了,而帝王的身份则成了他为佛门作贡献的手段。凭借着一个人的虔诚,佛教几乎被推上了国教的位置,一时间朝廷内外、王侯百姓奉佛成风,修建佛寺、铸造佛像、兴办无遮大会成了人人热衷的活动。单就寺院而言,仅建康(今江苏南京)一处就有五百余座,且每座“经营雕丽,奄若天宫”,故而,诗人杜牧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便不足为奇了。

然而,迷蒙的烟雨之中,诸如同泰寺、大爱敬寺、大智度寺之类的名寺、古刹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佛教势力的衰微,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辉,甚至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中,不再被人提及。但有一间相官寺,则因萧衍的儿子梁简文帝萧纲和他的一篇碑铭,而让人们得以回到那段处处弥漫着佛香的时代,见识一下古寺的宏大、庄严。

开基紫陌,峻极云端。实惟爽垲,栖心之地。譬若净土,长为佛事。银铺曜色,玉碍金光。塔如仙掌,楼疑凤皇。珠生月魄,钟应秋霜。鸟依交露,幡承杏梁。窗舒意蕊,室度心香。天琴夜下,绀马朝翔。生灭可度,离苦获常。相续有尽,归乎道场。

萧纲《相官寺碑》(节选)

对于寺院来说,选择合适的地理位置亦是非常重要的,此段节选的前三句,便是针对相官寺幽静的地理方位而言的。在京城大道奠基修建的相官寺,宏伟壮丽,高耸入云。地势高且土质干燥,实乃修建祗园精舍的理想之所,亦是心灵休栖的最佳选择。此处就像是未被俗世垢染的清净世界,可以长久地在此供佛修行。

既然是一个如此适合修行之所,崇奉佛教的梁朝帝王必不会随便起一座寺院,敷衍了事,相官寺必有令人称奇之处,故而,萧纲用接下来的六句,道出了相官寺的特别之处。银制的门环底座散发着明亮的光彩,汉白玉做的梁柱础礅闪耀着金光,凌空的塔楼仿佛仙人的手掌,巧妙设计的楼台犹如展翅飞翔的凤凰。炫目的珠宝与清冷的月光相映成趣,寺庙的钟声应和着凛凛的秋霜。鸟儿在清晨露水凝结之时飞离巢穴,幡旗在杏木梁下迎风招展。敬佛的心意如花蕊般散发出芳馨,四周环绕的是虔诚供佛的焚香。源自天上的仙乐,在夜间突然降临人间;天青色的宝马,于凌晨之时翱翔于天际。

在如此的清静之地,佛家的修为必能达至极高之境界,甚至“生灭可度,离苦获常”,亦不足为奇。只要坚持修行就可以脱离生死轮回之苦,从而达到永恒常在的境界。进入永恒之前,总会有一个尽头,那就是相官寺这一道场。

相官寺,一个在梁代时未曾够格列入名寺之列的寺庙尚且有如此的规模,其他宝刹之气势可想而知。“四百八十”座如此辉煌的寺院,散布于烟雨迷蒙的建康城,再加上从未间断过的缭绕的佛香,萧衍开创的梁代,一如他皇帝与和尚的双重身份和被饿死的下场,曲折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