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歌》赏析-韩愈的诗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4-19 10:35

石鼓歌原文

石鼓歌

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周纲凌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

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撰刻留山阿。

雨淋日炙野火燎,鬼物守护烦撝呵。

公从何处得纸本,毫发尽备无差讹。

辞严义密读难晓,字体不类隶与科。

年深岂免有缺画,快剑斫断生蛟鼍。

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

金绳铁索锁钮壮,古鼎跃水龙腾梭。

陋儒编诗不收入,二《雅》褊迫无委蛇。

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遗羲娥。

嗟余好古生苦晚,对此涕泪双滂沱。

忆昔初蒙博士征,其年始改称元和。

故人从军在右辅,为我度量掘臼科。

濯冠沐浴告祭酒,如此至宝存岂多。

毡苞席裹可立致,十鼓只载数骆驼。

荐诸太庙比郜鼎,光价岂止百倍过。

圣恩若许留太学,诸生讲解得切磋。

观经鸿都尚填咽,坐见举国来奔波。

剜苔剔藓露节角,安置妥帖平不颇。

大厦深檐与盖覆,经历久远期无佗。

中朝大官老于事,讵肯感激徒媕婀。

牧童敲火牛砺角,谁复著手为摩挲。

日销月铄就埋没,六年西顾空吟哦。

羲之俗书趁姿媚,数纸尚可博白鹅。

继周八代争战罢,无人收拾理则那。

方今太平日无事,柄任儒术崇丘轲。

安能以此尚论列,愿借辩口如悬河。

石鼓之歌止于此,呜呼吾意其蹉跎。

《石鼓歌》赏析-韩愈的诗

石鼓歌赏析

《石鼓歌》作于唐宪宗元和六年(811)。石鼓是十块鼓形刻石,初唐时出土于凤翔府天兴县(今陕西凤翔)三畤原,每块刻四言诗一首,书体是大篆。石鼓的年代现在普遍认为是秦始皇以前的秦代,记述了周秦贵族的田猎生活,而在韩愈的时代,学者们广泛认为是周宣王的纪功之作。之前杜甫的《李潮八分小篆歌》、韦应物的《石鼓歌》都对石鼓有过描写,而细致深入地对石鼓进行刻画和赞美的则以韩愈此诗为首。

诗分三段,第一段叙述了《石鼓歌》的缘起。张生(即张籍)拿着石鼓文的拓片请诗人作诗,诗人自谦才薄,然而愿意努力一试。值得注意的是,诗人“自谦”所对比的两位诗人乃是他认为“光焰万丈长”(《调张籍》)的李白和杜甫,可见诗人并不真正认为自己才薄,这和李商隐《韩碑》里描写韩愈“金石刻画臣能为”的自信是一致的。

第二段从“周纲凌迟四海沸”到“掎摭星宿遗羲娥”,分两部分。前十二句为第一部分,描述了诗人想象中石鼓的诞生过程。西周末年朝纲不振,周宣王努力复兴统治,“挥天戈”指周宣王在位时期对猃狁、淮夷、荆蛮等异族的几次大型战争。武功既备而文治遂盛,周宣王大开明堂(周天子举行朝会、祭祀等大典的礼堂),朝贺诸侯众多,以致剑佩摩擦而发出声音。君臣在岐阳打猎庆功,以禽兽四散奔逃来象征中央政权对蛮夷的镇服。这一切迫切需要“镌”“勒”(即刻)下来流传万代,因此不惜毁坏山岩,“凿石作鼓”。在选人撰文、拣石刻字之后,石鼓永远留在了山阿之中,经历了千百年的日晒雨淋、风吹火烧,依然存留至今,这岂不是鬼神在守护么?撝,指挥;呵,呵斥。形容守卫之严密。后十四句为第二部分,也是整首诗的重心所在,细致描绘了石鼓文的具体形态。首先称赞了张籍拓本之完善,次赞美石鼓文的文辞文义隐秘精深,字体难以辨识,既非秦汉隶字,又非上古时代的科斗文,然后以一系列比喻形容石鼓文给诗人造成的视觉印象。其中,“快剑斫断生蛟鼍”形容石鼓文笔画的残缺,充满了动感与力度。“鸾翔凤翥”“珊瑚碧树”分别形容石鼓文的飘逸古奥和斑驳烂漫,前者重在姿态、形体,后者重在颜色、结构。“金绳铁索”形容笔力之劲健。“古鼎跃水”描摹点画之奇,如同古鼎跃水而没,力重千钧而无迹可寻;“龙腾梭”刻画字体之夭矫腾空,如同神梭化龙而去,飞动驰骋而奇幻炫目。古鼎和龙梭的意象分别来自《史记·封禅书》“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和《晋书·陶侃传》:“侃少时,渔于雷泽,网得一织梭,以挂于壁。有顷雷雨,自化为龙而去”,被诗人妙手偶得,加一“跃”字、一“腾”字,遂成为动感十足的比喻。继正面描写之后,诗人又用“陋儒编诗”四句写孔子以前的儒生编《诗经》(《诗经》有“大雅”“小雅”)而不收石鼓文,如同捡拾星星而遗漏日月,大大降低了《诗经》的价值,以遗憾和不满来侧面烘托石鼓的价值之高。

以上一段充分展现了诗人的诗歌风格,狠重奇险乃至带着一定程度的野蛮狂戾,描绘石鼓所使用的意象如“快剑”“生蛟鼍”“鸾”“凤”“众仙”“珊瑚”“碧树”“金绳”“铁索”“古鼎”“龙梭”等都极富凌厉、飘动、扭曲、坚硬之特征,而所使用的动词如“斫”“翔”“翥”“交”“跃”“腾”等也都蕴含力度和硬度。至于诗人美宣王之政用“愤”“挥”“天”“大”“雄俊”“万里”“万世”“第一”等大量雄伟之词,美之不嫌其谄,刺孔子之前编《诗经》的儒生之失用“陋”“不”“无”“遗”“褊迫”“掎摭”等否定词、贬义词,刺之不嫌其过,更是这种奇险风格所必然导致的夸张结果。后代评论家批评他“矜夸过实”(洪迈《容斋随笔》),正是针对这种雄张恣肆的风格特征。

第三段从“嗟余好古生苦晚”到结尾,大写诗人的崇古好古之情。诗人回忆了六年前和朋友谋划将石鼓运载至京,为此特意奏请国子监祭酒(时为郑余庆,后郑守凤翔,将石鼓迁至凤翔孔庙),大力称扬石鼓价值之高,是国家“至宝”,比“郜鼎”珍贵何止百倍!运送的代价十分之小,只不过“数骆驼”,而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如果能够留在太学供诸生学习临摹,将会出现和汉末学者观摩熹平石经(即汉石经,汉灵帝熹平四年由蔡邕等奏请刻立,立于太学门前,本诗中误为“鸿都门”)一样的盛况。石鼓若能得到妥善安置,剜去苔藓、露出本貌,盖于大厦之中,覆于深檐之下,必然能永传千古。遗憾的是当道官僚因循犹豫,竟然不能着手施行。六年以来想必石鼓又遭受了数不清的磨难,“敲火”“砺角”“日销月铄”,眼看着就要埋没于黄土。诗人十分不平,王羲之的书法字“俗”(即通俗字体,和石鼓的大篆相对)姿“媚”(《晋卫夫人帖》言王羲之“笔势洞精,字体遒媚”),尚能博得人们的爱重,而石鼓这样的金石宝物,从周到唐已过八代,竟然“无人收拾”!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崇尚儒术,而又有谁能替诗人向朝廷申诉呢?恐怕这一番心意又要付诸东流了。

这一段夹叙夹议,充分体现了诗人布局谋篇的功力,其中有回忆,“忆昔初蒙博士征”,有展望,“坐见举国来奔波”,有实事,“为我度量掘臼科”,有虚想,“圣恩若许留太学”,有映衬,“荐诸太庙比郜鼎”,有反问,“如此至宝存岂多”,更充满了大量对比,运送容易到“十鼓只载数骆驼”,影响却高至“光价岂止百倍过”;石鼓本应该“剜苔剔藓露节角”,事实上却“牧童敲火牛砺角”;诗人痛心无比,“对此涕泪双滂沱”,而大官们却毫不重视,“讵肯感激徒媕婀”;众人追求王羲之等人的俗书,“数纸尚可博白鹅”,真正值得珍视的石鼓却落得个“无人收拾理则那”的下场。诗人纵横捭阖,在三十六句诗中不断转折顿挫,章法上虚实相生,正反相成,今昔相较,人我相比,充分表达了诗人的观点和感情。

《石鼓歌》不仅在语言风格上追求险重之美,章法布局上追求顿挫之致,在音律上也追求拗折之奇,全篇六十六句一韵到底,韵脚生险,铿锵曲折,勃勃之气蕴于笔端,大大加重了诗意的力量。

(孔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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