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流水近清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2 11:05

白头何老人,蓑笠蔽其身。

避世常不仕,钓鱼清江滨。

浦沙明濯足,山月静垂纶。

寓宿湍与濑,行歌秋复春。

持竿湘岸竹,爇火芦洲薪。

绿水饭香稻,青荷包紫鳞。

于中还自乐,所欲全吾真。

而笑独醒者,临流多苦辛。

《渔父歌》

心如流水近清源

渔父一直是文人骚客们喜爱自诩的形象,渔父身上往往具有他们所向往的某种品格。庄子在其文《渔父》中借孔子与渔人的对话,批斥了儒道礼乐教化的虚伪,阐发了“持守其真,还归自然”的理念;屈原在其文《渔父》中通过自己与渔夫的对话,表达了洁身自好、孑然自立的决心;陶渊明在其诗序《桃花源记》中由武陵捕鱼者引领发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太平社会,于是,渔父成了理想社会的探险者。在李颀的这一首《渔父歌》中,塑造了一位白发老人披蓑戴笠、远避尘世,独自在江边垂钓的形象。这位老翁持的是“湘岸竹”,烧的是“芦洲薪”,煮的是香稻饭,食的是紫鳞鱼,返璞归真,怡然自得。

对于诗中的老翁来说,尘世的清与浊、醉与醒,都与他无关。他只消在这清静之中静享自己的生活便足够了。这样不问世间事的人生境界,也是那时多数文人所追求的吧。

李颀在唐朝诗人中,诗歌的成就并不算高。他年少时家境富裕,结识了不少富家子弟,挥霍无度,将家底挥霍一空。转而攻读书本,寒窗十年之后,终于及第,考中进士,做了一个新乡县尉。不过他才能有限,为官多年,一直未能够升迁,仕途毫无起色。

在这样的生活中,李颀写出《渔父歌》这样基调很淡的诗歌,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此时的李颀已经萌生了退隐之意,既然仕途越走越窄,还何苦还要继续执着地走下去。

不过很多的时候,追求需要勇气,放弃则需要更大的勇气。如何在入与出之中做出抉择,如何在成与败面前波澜不惊,如何在得与失其间达到平衡,这是李颀那时矛盾的焦点。

不过,不管怎样,“矢志不渝,持守本真”是李颀一生都恪守的准则,在他的心中,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要恪守这八个字。

小来托身攀贵游,倾财破产无所忧。

暮拟经过石渠署,朝将出入铜龙楼。

结交杜陵轻薄子,谓言可生复可死。

一沉一浮会有时,弃我翻然如脱屣。

男儿立身须自强,十年闭户颍水阳。

业就功成见明主,击钟鼎食坐华堂。

二八蛾眉梳堕马,美酒清歌曲房下。

文昌宫中赐锦衣,长安陌上退朝归。

五陵宾从莫敢视,三省官僚揖者稀。

早知今日读书是,悔作从前任侠非。

《缓歌行》

侠,既是唐人的人生追求,也是唐人的生活方式;既是唐人处世交友的原则,也是唐人精神满足的需要。侠义之风由来已久,并在盛世大唐达到顶峰。唐代文人的侠义,把功利置于首位,结交权贵以求延引,顺风顺水步入官道。李颀早年狂放激昂,倜傥不群,热衷功名,追求达贵。他和当时很多年轻人一样追随富豪游侠四处漫游,广交朋友。

可当他发觉“结交杜陵轻薄子”,“弃我翻然如脱屣”时,才恍然大悟“男儿立身须自强”,“悔作从前任侠非”。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以是过往云烟,但过不去的却是李颀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业就功成见明主,击钟鼎食坐华堂。”

才子们对进士登科趋之若鹜,不中进士而做大官终不为美。李颀也不甘落后,“小来好文耻学武,世上功名不解取”。尽管及第后只做了县尉这等小官,但他对仕途仍满怀信心。

可在那个门第之风盛行的时代,一介寒门士子要如何才能有出头之日。李颀清高廉洁,不会趋炎附势,更不会攀附权贵。他虽然想在官场有一番作为,但他也绝不会为此而越出自己的底线。

那时,李颀结交了如王维、王昌龄、高适等好友,众人在一起不是吟诗作对,便是畅谈国事,好不惬意。但这些人都是狂狷者,无一豪门人士。他们不求贵人举荐,不屑官场习气,李颀自然也无出头之日。“惭无匹夫志,悔与名山辞”,心灰意冷的他终于放下心中的犹豫,摘下官帽,脱下官服,回归故里,隐居山间。

三十不官亦不娶,时人焉识道高下。

房中唯有老氏经,枥上空余少游马。

往来嵩华与函秦,放歌一曲前山春。

西林独鹤引闲步,南涧飞泉清角巾。

前年上书不得意,归卧东窗兀然醉。

诸兄相继掌青史,第五之名齐骠骑。

烹葵摘果告我行,落日夏云纵复横。

闻道谢安掩口笑,知君不免为苍生。

《送刘十》

心如流水近清源

尽管李颀一向被归为边塞诗人,尽管他写出了“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这等悲情豪迈的边塞诗句,尽管他从未到过边塞却时刻关注着边塞,但纵观其诗作,边塞诗寥寥数首,反而是赠答诗占了大半。

李颀的送别诗,极少言愁说苦,极少感时伤怀,要么勉人为善,要么催人进取。“房中唯有老氏经,枥上空余少游马”,他和刘十有着同样的人生经历,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前年上书不得意,归卧东窗兀然醉”,归隐林间也归得不乐。他隐得不甘,满心惦念的还是君王和天下,还有民事与苍生。

于是,他把希望与期冀都寄托在友人身上,殷切叮咛,深情嘱托,让他实现自己未完成的理想。

其实,归隐并不意味着要抛弃过往,抛弃信念,只要守住本真,守住自我,一样可以殊途同归。

草堂每多暇,时谒山僧门。

所对但群木,终朝无一言。

我心爱流水,此地临清源。

含吐山上日,蔽亏松外村。

孤峰隔身世,百衲老寒暄。

禅户积朝雪,花龛来暮猿。

顾余守耕稼,十载隐田园。

萝筱慰舂汲,岩潭恣讨论。

泄云岂知限,至道莫探元。

且愿启关锁,于焉微尚存。

《无尽上人东林禅居》

李颀的归隐与东晋诗人陶渊明的归隐有极大的不同。“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陶渊明对大自然是油然而生的喜爱;“所对但群木,终朝无一言”,李颀面对花草树木却有无言的忧伤。“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将身心都融入到了山野田园中,有着冲破俗世藩篱后的超脱与自在;“且愿启关锁,于焉微尚存”,李颀旁观景物,无心流连,满是不得不归、不得不隐的无奈与愤懑。全妄归真,全事即理,不必执着于归隐之道。隐就隐,不隐就不隐,一切随缘。

“我心爱流水,此地临清源。”李颀对流水的喜爱,大概源于对道家思想的偏爱。老子的《道德经》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人若能体会到水的意境,简单、深远、丰富、坚韧;若做人也如水一般,纯净、澄明、滋柔、谦卑,那便能在喧闹中获得宁静之感,在纷扰中也能拥有淡泊之心。

矢志守真,虽难且苦,李颀以其平淡无争的诗为世人呈现了一颗如水般澄澈淡泊的心。

心如流水近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