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江行》赏析-柳宗元的诗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4-18 23:05

岭南江行作品原文

岭南江行

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茅是海边。

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长蛟涎。

射工巧伺游人影,飓母偏惊旅客船。

从此忧来非人事,岂容华发待流年!

《岭南江行》赏析-柳宗元的诗

岭南江行作品赏析

柳宗元晚年,七言律诗的写作颇有成就,清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集》入选的五首,均写于柳州时期,就可以证明这一点。著名的《岭南江行》是其中之一。

此诗约写于元和十年。“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他再度被贬,暮春三月,他动身出发到新贬的地方去,在衡阳,与好友刘禹锡哭着告别,从水路出岭外,六月下旬才到达柳州。诗写的是江行的所见、所想,岭南特有的风光,诗人忧国忧时的复杂感情,一一真实地、具体地如柳江水流泻笔底。

诗人是敏感的。一路上,他眼见的是见所未见的奇异景物,耳闻的是闻所未闻的奇异传说,印象新奇而深刻。诗的首联写纵目所见,瘴气弥漫的柳江蜿蜒南去,融入远处的云烟之中;两岸丛生茂密的黄茅草,绵延数十里,望不到边。诗人想:千里江流归大海,那黄茅的尽头,云烟的远处,一定是大海了吧?我们仿佛看见他站在船头,在遥望之后引起冥思苦想的情景。柳州坐落在广西的中部偏北,柳江要与许多河流汇合,经过漫长的路程,最后才能流入南海。事实上,在柳江上,是根本无法看到黄茅尽处的海边的,因为“岭树重遮千里目”,相距实在太遥远了。这不过是诗人的遐想。应该说,这想象力是十分丰富的。诗人来柳州后,常常把自己的愁思称为“海天愁思”,这不仅由于愁思之广阔、深沉,也由于这种遐想得到延伸。瘴江、黄茅,是写实,又烘托出荒凉凄冷的气氛,使之笼罩全篇。“入云烟”“是海边”,则是发挥想象,引起美感。所以,这首联高屋建瓴,虚实结合,使人颇有渔人引入“桃花源”之感。

颔联和颈联继续描写岭南,特别是柳江一带奇异的风光,把眼见身感与神话传说结合起来,是首联的补充和深入。但仍然围绕着“江行”,不作漫无边际的发挥。四句各写一物,第三句是象迹,第四句是蛟涎,第五句是射工,第六句是飓母。关于象迹,何焯《义门读书记》引《近峰闻略》一书说“广西象州(今属柳州地区)雨后山中遍成象迹,而实非有象也”,意思是说:在唐代,柳江一带早已没有大象的足迹,诗人写的只能是雨后山中的一种幻觉。这种说法恐未必就成定论。我们从《五代史》知道,宋灭南汉国(以广州为都城),南汉国曾出动了象阵,与之激战;又从《花间集》知道,五代人李珣写粤东景物,曾有“相见处,刺桐花下越台(在今广州)前。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的句子,这都说明唐代前后岭南一带还是有大象足迹的,只是以后逐渐灭绝或迁移罢了。当然,我们阅读这句诗,不必纠缠在当时柳江周围有没有象存在这一问题,只要从诗意本身理解也就够了,真的所见或者仿佛所见,都大致无碍于欣赏。关于蛟涎,大约是唐代已经流传于南方民间的一种传说,《柳宗元集》引五百家注之一宋人孙汝听的话说:“南方池塘沟港中往往有蛟,或于长江内吐涎。人为涎制不得去,遂投江中。”大约比较接近民间传闻的事实。说到射工,一般认为即蜮。这种传说较早,《诗经·何人斯》已有“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洪范·五行传》说:“蜮,射人者也,生于南越地。”有人说:它状如鳖,三足,居于水中,听到人声,以气为矢,喷沙射人,人被射中则皮肤溃烂,射中人影也会发病,乃至死亡。后世成语“含沙射影”,由此。所以,晋陆玑记载说:南方人游泳,为了避免为射工所害,在入水前,“先以瓦石投水中,令水浊,然后入”(《毛诗草木鸟兽鱼虫疏》)。最后说一说飓母。飓,是指起于大海的狂风,仆屋僵树,飞沙走石。今通称为台风。李肇《唐国史补》说:“南海人言,海风四面而至,名曰飓风。飓风将至,则多虹蜺,名曰飓母。然三五十年始一见。”刘恂《岭表录异》说:“南海秋夏间,或云物惨然,则其晕如虹,长六七尺,比候,则飓风必发,故呼为飓母。”上述两则记载均见于唐人,说明唐人对飓风和飓风来到前的征候——飓母有深刻的印象。柳宗元出岭前也许早已听说,也许在行船南来,途中听船家说起,并已具体感受到它的威力,因此,概括成“飓母偏惊旅客船”这样的诗句。总之,象迹、蛟涎、射工、飓母这四样富有特征性的事物,编织成作者岭南江行的心象,它是奇异的,新鲜的,也是可怕的,含蓄地反映了作者南来充满忧惧的复杂心境,也为最后两句感情的抒发蓄势。我们且把这四句诗的意思综合一下,作者说:雨后初晴,柳江两岸的山窝里仿佛出现了大象走过的足迹;太阳照暖了深潭,升腾起一股股蒸气,好像水底的蛟龙浮上来吐涎。那射工啊,正狡诈地窥伺着方向,准备含沙射影,置游人于死命;那飓母啊,出人意外地升起在天际,吓得离家在外的客船,一艘艘只有赶快靠港躲避。

这四句诗,不仅写出了岭南特有的风物和传说,而且有着深刻的寓意。永贞革新失败以后,柳宗元一直处于受攻击的地位,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罪谤交织,群疑当道”、“诋诃万端,旁午构扇”(《寄许京兆孟容书》)。这种屈辱的地位,并没有因为他的新任命而有所改变。所以,诗人对自己的前途仍然充满着疑虑,虽然成为有一点实权的地方官,好像雨晴日暖;但大象的巨足,长蛟的毒涎,仍然可以置人于死命;何况那些射工般的奸佞小人们,正在伺机寻找迫害的新材料,仿佛天上突然升起的飓母一样,已经有了某种政治大风暴将要到来的征象。他一路走一路想,心里怎能不畏谗忧讥、胆战心惊呢?白居易诗说:“含沙射人影,虽病人不知,巧言构人罪,至死人不疑。”(《读史》)我们也应该把柳宗元笔下的射工之类看成是有某种喻义的事物,它是对以唐宪宗为首的封建统治集团的一种比拟,一种揭露。

尾联两句转向抒情,也是全诗的收结。诗人说:从今而后(指接到新贬的任命以后),我所担忧的事情是很多的,只奈似水流年,岁月不待,我已经头发花白,精力衰退,为时不多了。这里包含着深沉的慨叹,但更多的还是想趁暮年来南疆奋发一番,以向命运作最后的抗争。诗人心事浩茫,所忧非一,这是完全真实的。从公的方面来说,当时国家的主要隐患如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等,能否真正得到铲除(这也是柳宗元的革新理想)?对永贞革新集团的迫害能否进一步缓和?落后、荒凉的柳州如何进行有效的治理?等等;从私的方面来说,柳州这蛮荒之地,瘴疠之乡,自己能以衰病之身经受得住吗?将来回京,守着先人丘墓,与好友刘禹锡比邻而居的希望还能不能实现?特别是诗人长期存在的“未有子息”的苦恼,能否终于解决?等等,百转千绕,萦系脑际,于是自然有了这样的结尾。这结尾自然,有力,并不消极。我们仿佛又看见一个白发萧疏、长袖飘拂的诗人正站在船头,遥瞻前方。船在急驶,远处云烟霭霭,黄茅如染。柳州遥遥在望。

这首诗在艺术上的主要特点是赋中有比,喻中含兴,感情浓烈,意蕴深婉,不言畏惧而畏惧自见,不抒迁谪而迁谪满纸。其中“山腹”“射工”两联精绝工致,堪称佳句。特别是开头两句,当代著名学者俞平伯的父亲俞陛云极为称赞,认为“语感既新,复工对仗,非亲历者不能道之”(《诗境浅说》丁编)。

(毛水清)

岭南江行作品注释

1、瘴江:弥漫瘴气的河流,此处指柳江。瘴气,南方的湿热之气,易使人生病。

2、蛟涎:蛟龙的唾沫。蛟,传说中一种类似龙的动物。

3、射工:射工虫,传说能含沙射人影以杀人。

4、飓(jù)母:南方夏秋间,一种象征飓风即将来临前的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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