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作品原文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南歌子作品赏析
李清照自丈夫赵明诚病卒，避金兵之难，流落江南，所作词皆愁苦之音。此词未详年月地点，属此一类则无可疑。
首两句“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以对句作景语起，但非寻常景象，而有深情熔铸其中。“星河转”谓银河转动，一“转”字说明时间流动，而且是颇长的一个跨度；人能关心至此，则其中夜无眠可知。“帘幕垂”言闺房中密帘遮护。帘幕“垂”而已，此中人情事如何，尚未可知。“星河转”而冠以“天上”，还是寻常言语，不觉得有什么；到“帘幕垂”而表说是“人间”的，那就不同寻常。带上句成为“天上、人间”对举，就有“人天远隔”的含义，分量顿时就沉重起来，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诉，词一起笔就先声夺人。曹丕《燕歌行》云“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词意与之相近。《燕歌行》是写妇人秋夜思念在远方作客的丈夫，而此词则是述夫妻死别之悲怆。字面上虽似平静无波，内中则是暗流汹涌的。
接下来“凉生枕簟泪痕滋”一句，由于前两句蓄势，至此直泻无余。枕簟生凉，不单是说秋夜天气，更是以孤寂凄苦之情移于物象。“泪痕滋”，到此欲不流泪而不可得矣！所谓“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者是。孤居嫠妇，如此者殆非一夕；此夕也不仅是这一次流泪，此可想象而知。悲哀暂歇，人亦劳瘁。“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原本是和衣而卧，到此解衣欲睡。但要睡的时间已经是很晚了，开首的“星河转”已有暗示，这里“聊问夜何其”更明言之。“夜何其”，语出《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夜如何其？夜未艾”“夜如何其？夜乡（向）晨”，总之已是夜深光景，甚至已近清晨。“聊问”是自己心下估量，不必实有此问，不可拘泥。至此词人情状已经写出，心事也已透露，还要看下片如何深入。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接应上片结句“罗衣”，描绘衣上的花绣。因解衣欲睡，看到衣上花绣，又生出一番思绪来，这是“过片不断曲意”的一例。“翠贴”“金销”皆倒装，是贴翠和销金的两种工艺，即以翠羽贴成莲蓬样，以金线嵌绣莲叶纹。这是贵妇人的衣裳，词人一直带着，穿着。而今重见，在夜深寂寞之际，不由想起悠悠往事。“旧时天气旧时衣”，这是一句极寻常的口语，唯有身历沧桑之变者才能领会其中所包含的许多内容，许多感情。“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句的“旧家时”也就是“旧时”。秋凉天气如旧，金翠罗衣如旧，穿这罗衣的人也是由从前生活过来的旧人，只有人的“情怀”不似旧时了！读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听见词人长长的叹息声。末两句连用三个“旧时”，正如前人评刘辰翁《宝鼎现》词所谓的“反反覆覆，字字悲咽”，言其“不似旧家时”之处，确乎感人至深。
宋张端义《贵耳集》卷上举清照《永遇乐》为例，谓“皆以寻常语度入音律，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以寻常言语入词，是易安词一大特点，一大长处。即如此篇，有锻炼精巧之句，如上下片开首的对句；而其最感动人处，还在于此处的“寻常言语”，试反复诵读，其深挚岂在“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等语之下？
（陈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