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豫让论》原文赏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14 04:08

豫让论原文

豫让论

明·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炫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士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日:“诸侯大夫,各安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至,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靦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方孝孺《豫让论》原文赏析

豫让论赏析

豫让,春秋时晋人。那时实行封建制度,周天子把土地分封给诸侯,让他们为君为王,称之为“国”。国君再把他的土地分封给贵族,让他们为卿为大夫,称之为“家”。这个家不是宝盖头底下一窝猪,这个家有宫室,有冠盖,有兵马,还有一些奇才异能之人。

晋国本来有六卿,他们之间互相斗争,其中两家灭亡了,还有四家。后来势力比较小的三家联合起来,灭掉势力最大的那一家。在历史大舞台上这一连串戏码之后,豫让以一个刺客的身份上场,主演了一出奇情悲剧,《史记》有一章《刺客列传》,豫让名列第三。

六卿治国时,豫让在中行氏门下做事。范氏、中行氏灭亡,豫让为智氏所用。智氏的领导人智伯能力很强,他是晋国的“正卿”,势力最大。智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非常贪婪,贪婪使人丧失智慧,贪婪的人有了权势,他在夺取的时候很专横,所以他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本想逐步并吞其余三家,反而被三家联手覆灭,智伯被杀,豫让矢志为故主复仇。他的行为,你说是壮烈也好,你说是悲惨也好,你说是大智大勇也好,你说是走火入魔也好,总之是古今罕见罕闻的一个异人,种种经过,下面随着《豫让论》文章的走势,随机作出说明。

豫让使我们容易了解信陵君救赵的那些人物。那些人物,包括侯生、如姬、朱亥,又使我们容易了解豫让。《豫让论》和《信陵君救赵论》可以互相做对方的注释。

《豫让论》的作者方孝孺,也是一位使你伤心惨目或者顶礼膜拜的人物,由他来写豫让,可以说是难得的搭配。

他是浙江宁波宁海人,宋濂的学生,从小聪明好学,六岁能做诗,每天读书一寸厚。他后来做了明惠帝(建文帝)的老师,惠帝非常信任他,有时请他代批臣下的奏章。惠帝削藩,方孝孺参与策划,燕王以“清君侧”为名造反,惠帝平乱,方孝孺参与军机。燕王上下团结一心,惠帝的军政首长不能认真执行朝廷的谋略,战争节节失利,燕王的军队包围南京,守军居然开门迎敌。

燕王棣攻陷南京,即帝位,历史上称为明成祖。“成功的政变不是政变”,朝中大臣纷纷拥护新主,方孝孺坚决不从。燕王得位,需要有名望的大臣草诏书,昭告天下,方孝孺拒绝,当面骂燕王是篡贼。成祖问他:你难道不怕灭九族吗?他说:即使灭十族我也不怕。这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段对话。

成祖果然下令灭方孝孺的九族,再加上朋友和学生,凑足十族之数。史书上说,方孝孺一案,八百多人被杀,一千三百多人流放。这么多人一次杀不完,接连杀了好多天,行刑者把当天要处决的人带到大牢里去,让方孝孺看见他害死了这些人。刽子手当着方孝孺的面处决他的弟弟。

方孝孺始终不肯屈服,他受的是磔刑,割裂肢体而死,类似“五马分尸”,死时四十六岁。

方孝孺主张作文要“神会于心”。“神”这个字和“气”一样,很难解释。“神而明之,存乎真人”,好像是说作家的心智和艺术的奥妙再无隔阂。这样说对我们写作好像没什么帮助。方孝孺反对模仿别人,他也许教我们有神来之笔,现在许多人认为“神来”就是灵感,也许他教我们写作要培养灵感。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消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使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留下光百世,照耀简竹简策册,斯这才为美也。

这篇文章也是先提出中心主张,后以此主张检查评论的对象。

“士君子”,本来都是做大官的人,后来泛指上流社会在学问和道德方面具备一定水平的人。这样的人跟随某个大人物做事,一生有了奋斗的目标,既然认为领导人最了解我最重用我,就应当把智慧能力都用在他身上,如果他做错了,诚恳地告诉他,婉转地告诉他,消除将要发生的祸患,维护可能丧失的政绩,保全自己也安定政权。这样,你活着是受人称赞的臣子,死了是受人崇拜的灵魂,后世以你为荣,你的事迹是史书最精彩的部分,这才是理想的人生。

苟如果遇知己,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弃躯殒yǔn坠落,丧失命于既败之后;钓骗名沽买誉,眩迷惑世骇震惊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以上从正面说,现在由负面说,前立后破。

方孝孺《豫让论》原文赏析

在这里,作者有个前提,所有的灾祸都有潜伏酝酿期。领导人既然是你的知己,你一定要使祸患在潜伏期消失,不可在灾祸发生无可挽回的时候,这才做出某种惊人的动作,突出自己的形象,提高知名度。

“钓名沽誉”,像钓鱼一样骗来名声,像买卖交易一样换取名声。以名誉为目的物,作出设计来得到目的物,方孝孺对这样的行为不能肯定,不能承认。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显赫,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

叙事简洁。论断悬疑。

赵襄子杀智伯,故事曲折。那时晋国有四家,智氏、赵氏、韩氏、魏氏。智氏最强,主宰国政。智伯贪婪,要赵、魏、韩三家都割一块土地献给晋王,作富国强兵之用,实际上这些土地由他支配,这样既可以削弱三家,又可壮大自己。韩氏、魏氏都照办了,赵襄子拒绝,于是智伯组织联军,要韩、魏一同出兵伐赵。

赵在今天的山西,中枢在今天的太原,那时叫晋阳。智伯联军包围晋阳,久攻不下,智伯引河水灌城,晋阳危急。赵襄子派谋士出城,暗中游说韩、魏,离间他们和智伯的关系。韩氏、魏氏也知道智伯的全盘计划,灭赵之后,一步步灭韩、灭魏,最后把晋王的位子夺到手,于是答应和赵襄子合作。韩、魏联军掘开堤坝,引水灌智伯的大营,赵襄子出城和韩、魏联手攻击。一夜之间,智伯全军覆没。

赵襄子最恨智伯,他不但杀死智伯,还把智伯的头骨做成酒器在宴会中使用。豫让立志为智伯报仇,他说出两句名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他以赵襄子为复仇的对象。

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

世人都说豫让是一个尽忠的人,方孝孺有异议。他先让一步,说豫让尽忠也有道理,使意见不同者看下去。

“漆身吞炭”:豫让刺赵襄子,前后两次。第一次在赵襄子家中,失风被捕,赵襄子没杀他,把他放了。他为了再度行刺,拿油漆漆在身上,生了严重的皮肤病,脸型变了。他吞炭破坏声带,嗓音变了。他化装成一个乞丐在外面游荡,连他的妻子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豫让。

有一天,他的一个老朋友把他认出来了。朋友说,你这是何苦呢?以你的聪明才智,投奔到赵氏门下做事,一定有机会接近赵襄子,那时候做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很方便吗?豫让说,我最恨吃里扒外,我最瞧不起“当面喊万岁,背后下毒手”的做派,我决不做那种人,我现在要树立一种典型,让那样的人知道惭愧。

你看,这样的人你还能说他不忠?

及观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háng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

豫让侦知赵襄子要从某一座桥上经过,躺在桥底下装死,伺机行刺。赵襄子骑马来到桥头,马忽然受惊不肯前进,赵襄子命令卫队搜索,发现豫让。赵襄子说,我这次不能再放你了。豫让说,你上次放我已是大仁大德,我哪敢希望有第二次。豫让提出一个请求,他说我行刺失败,死不瞑目,请你给我一件你穿的衣服,我死前朝这件衣服上刺三剑。赵襄子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一件,让卫士拿到豫让面前,豫让大叫一声,跳起来刺那件衣服一剑,连续三次,然后伏剑自杀。小说家言,豫让每刺一剑,赵襄子打一个寒战,事后检视那件衣服,剑刃穿刺的地方有血痕。

赵襄子和豫让对话的时候,曾经质问豫让:你也曾跟中行氏做事,中行氏灭亡,你为什么没替他报仇?你为什么一定要为智伯报仇?豫让说出另外两句名言,他说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豫让和赵襄子在桥头这场对手戏是最高潮,确定了豫让忠义的形象。方孝孺重新诠释豫让的身段和台词,“破”了大家相沿已久的看法。譬如打仗,这是向敌方最坚强的主阵地进攻,攻进司令部,捉到主帅,其他部分就容易收拾了。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

晋国四家并立,韩康,魏献,智伯,赵襄子。

智伯先要韩康割一块土地给他,韩康本来不愿意,韩氏的家臣段规说,智伯向咱们要地,咱们给他,他再向别人要土地,别人不给他,他们之间的矛盾升高,冲突白热化,形势对咱们有利。韩康听从段规的劝告,后来证明他是正确的。我们并没有听说韩康以国士待段规啊!

智伯又向魏献索地,魏献本来也不愿意,魏氏的家臣任章说,咱们也答应他,让智伯更骄傲,诸侯必定对他更疏远,对我们更亲近,大家更团结,智伯更孤立,这是好现象。魏献听从他,后来证明他也是正确的。我们并没有听说魏献以国士待任章啊!

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

说到郄疵,这人更了不起,他是智伯的谋士,智伯组织联军攻打赵国,郄疵随军出征。智伯水灌晋阳,赵襄子的处境非常危险,郄疵对智伯说,韩、魏两军要叛变了。智伯问,你怎么知道?郄疵说,现在眼看大获全胜,韩康、魏献的表情反而很沉重,证明他们有二心。智伯不听,认为韩、魏不敢有别的想法。可是韩、魏真的和赵襄子联手了。智伯并没有以国士待郄疵啊!

段规、任章、郄疵才算是忠心耿耿,豫让比他们差远了。

方孝孺《豫让论》原文赏析

郄疵的故事后半段也很精彩。他推断韩、魏反叛,智伯不信,反倒把这番话告诉韩康、魏献,可能是逼他们二人表态,二人当然表示效忠到底。韩康、魏献离开智伯的时候,郄疵正好走进来,三人在门外相遇。郗疵看韩、魏两人神色不对,料定智伯对他们泄了底,进来问智伯,智伯也把刚才和韩、魏的对话再说一遍。郄疵一听,糟了,韩魏、逼上梁山,再也不能拖延,他们起事就在眼前了,韩、魏、赵一旦联手打进来,哪有他的活命?他马上想出一个理由,建议智伯派人到齐国办一点外交,他自己愿意担任使者,智伯答应了。水淹智伯大营的那一夜,郄疵逃过了这一劫。

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救国之士也。当伯请索地无厌满足之日,纵不节制欲贪念荒迷恋、没有警觉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在位尽力,谆谆zhūn然不厌倦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亲切恳诚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可能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家族,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

为豫让规划怎样做智伯的“国士”。当智伯向韩、魏两家要求土地的时候,你就该劝他别要,当智伯组合韩军魏军伐赵的时候,你就该劝他别打。这件事关系太大了,你要再三阻止,智伯不听,你就“死谏”,反正是一死,比死在斩衣三跃的时候好。

这段话与唐顺之论信陵君大致相同,他们都是儒家。

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瘦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

方孝孺指出,整个事件中没看见豫让有这一类表现,他像个旁观者等着看结果,这怎么能算是“以国士报之”?彻底摧毁主阵地。

智伯既已经死,而乃不胜不能克制血气冲动之悻悻固执,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刺客之流”:战国时期出了一些著名的刺客,荆轲刺秦王,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豫让刺赵襄子,聂政刺韩傀。《史记》有《刺客列传》,《古文观止》未收。

方孝孺认为豫让在智氏覆亡之后有这番惊人的大动作,对智伯已没有什么益处,只能建立自己的名声,他不是补报故主,他是表演给天下后世看。论调与《信陵君救赵论》的诛心之说近似。

结论:他是刺客,不是国士。

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那些朝为仇敌,暮为君臣,靦靦然厚着脸皮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罪人”:拿他们跟豫让比,他们才是有罪的人,豫让有资格判他们的罪。

前文步步进逼,这时又退后一步,犹如风浪汹涌之后回波荡漾。在白话文学作品中这是很重要的手法,经常用于小说戏剧的结尾。《红楼梦》中宝玉出家,断绝尘缘,忽然在雪地渡口与乘船远行的父亲见面,一拜之后消失于白茫茫的大地之中,最后这个场面就是回澜生姿。

行刺曾经是政治斗争或私人报复的重要手段,刺客有他的专业修养,身段台词,有他的取与不取、为与不为,几乎形成一种“文化”。像专诸刺王僚,他要等到自己的母亲终其天年,才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像要离刺庆忌,任务完成以后拒绝任何赏赐,反而自杀。他为了行刺,先要成为庆忌的亲信,为了成为亲信,残害自己的肢体、牺牲自己的家人,他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他要明志。卫王派刺客杀赵盾,赵府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枝叶茂密,刺客藏在树上,等待时机。经过昼夜观察,刺客发现赵盾是君子,是忠臣,这样的人他不能杀,但是他怎么回去交差呢?他在那棵大树上碰死了,死前还给赵盾留下信息,要他小心。

孙中山领导革命的时候,邹容著《革命军》,肯定行刺是最经济的手段,你只要牺牲一个同志,就能解决一场战争才解决的问题。那时国民党阵营也可以写一篇《刺客列传》,连汪精卫也曾打算“引刀成一快”。“七七事变”发生后,爱国志士在上海、南京刺杀汉奸,也曾经有一阵轰轰烈烈。

现在观念改变,反对暗杀。有冤有仇不能自己直接报复,自力报复往往过当,也破坏社会秩序。现代政府的大政方针不是一两个人决定的,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杀死某一个人无济于事。暗杀并不是最经济手段,这边牺牲的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忠贞的同志,那边不过减少了一个落伍的官僚,这是很大的浪费。因此,豫让行刺的价值已不必劳神,我们今天读《豫让论》,只剩下吸收文学营养、观摩写作技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