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调·斗鹌鹑】赏金陵八景作品原文
【越调·斗鹌鹑】赏金陵八景
陈铎
〖斗鹌鹑〗帝业南都，天开上国。
虎踞龙蟠，吴头楚尾，山海来宾，车书混一。
仰圣功，歌圣德，政化流行，胡尘一洗。
〖紫花儿序〗复修就三王典礼，扫荡了六代浮华，创立起一统洪基。
山川巩固，殿阙崔嵬。
雍熙，班生赋最宜。
占断了江南佳丽，说甚么唐宋中兴、周汉关西。
〖小桃红〗晓从钟阜候云霓，掩映扶桑日。
郁郁葱葱霭佳气，卷舒迟，分明彩凤朝阳立。
须烦太史，占丰纪瑞，有颂献彤墀。
〖鬼三台〗望百堞排银雉，正腊云初开霁；妆点出石城壮伟，一带素屏围。
耸嶙峋百尺，走银蛇漫坡伏又起，偃玉龙远冈高又低。
这一段暮景苍茫，堪写入渔蓑画里。
〖金蕉叶〗白鹭洲斜横燕尾，合抱着中流二水。
寻桃叶桃根故迹，空荡漾春潮数里。
〖调笑令〗朱雀桥那壁，问乌衣，百姓人家燕子飞。
想当年王谢居权贵，到如今事往人非。
江山变迁那可追，只留下淡淡斜晖。
〖秃厮儿〗听嘹亮风前奏笛，只疑是旧日桓伊。
向秦淮，试将兰棹舣。
声宛转，韵清凄，烟暝长堤。
〖圣药王〗形势奇，林麓美，另巍巍天印镇坤维。
樵斧息，樵唱起，恁山讴野调总相宜。
真趣少人知。
〖青山口〗凤台凤台月轮辉，晚云收，秋露洗，凤凰凤凰又来仪。
值尧天，当舜日，诗翁逐杖藜。
闺人正捣衣，听那细细微微、拂拂霏霏，龙江深夜里，蓬窗客梦回，天涯乡信稀。
刻烛谈棋，剪韭传杯，远过潇湘佳致，小可西湖更难比。
〖随煞〗江南自古繁华地，受用煞花朝月夕。
一从八景赋金陵，便觉胸中小彭蠡。
【越调·斗鹌鹑】赏金陵八景作品赏析
在中国诗歌史上，吟咏金陵（今江苏南京）的作品数不胜数，但以散曲的形式赞颂金陵形胜的力作还不多见。陈铎的这首套曲，通过对金陵繁华美景抚今追昔的描述，歌颂了明王朝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表达了作者对祖国山河的眷眷热爱之情。
整组套曲由十首曲子组成。
首支曲子总览金陵的江山形势，讴歌国家统一的“圣功”“圣德”。明王朝以北京为北都，以金陵为南都，故曰“帝业南都”。“虎踞龙蟠，吴头楚尾”历来是金陵江山雄伟磅礴气势的写照，典出晋张勃《吴录》：“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后用以代指金陵。金陵位于春秋战国时吴楚相接之地，故曰“吴头楚尾”。“车书混一”语出《史记·秦始皇本纪》：“车同轨，书同文。”后泛指天下统一。“胡尘一洗”指朱元璋消灭元蒙古政权建立明王朝。
〔紫花儿序〕一曲表达了作者对明朝一统天下的喜悦之情。“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亦指夏、商、周三朝。“六代”即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它们均建都金陵。明朝统一江山的丰功伟绩足可上承三王六代。如今“山川巩固，殿阙崔嵬”，其和乐（“雍熙”）之貌，正可以东汉班固的《西都赋》赞颂之。金陵重新拥有江南佳丽之地，堪比唐宋之中原、周汉之关西。
其后，〔小桃红〕〔鬼三台〕〔金蕉叶〕三曲，则放眼金陵山水，从大处落笔，展现富有帝王气象的江山胜景。作者首先描绘金陵名胜“钟阜”（钟山）的壮丽秀美，着眼在钟山的“云霓”“佳气”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因钟山在金陵城的东面，故称钟山之木为“扶桑”，《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此泛指树木。接着，作者带我们登临石头城，一览金陵之壮伟：“望百堞排银雉，正腊云初开霁”。金陵一名石头城，“耸嶙峋百尺”“银蛇漫坡伏又起”，如此苍茫暮景，怎不渔舟唱晚！南朝谢朓有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谢朓之诗，陈铎之曲，笔墨之外，别有一段深情妙理。然后，作者又将我们引到了金陵的二处美景：白鹭洲和桃叶渡。唐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桃叶渡本是一渡口。东晋王献之《桃叶》：“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南朝费昶《行路难》诗：“君不见，长安客舍门，倡家少女名桃根。”后“桃叶桃根”泛指青楼歌女。真是处处江山留胜迹，地理形胜涵融着历史人文，于是格外厚重。
在写过远距离眺望所及的江山胜景之后，接下来的〔调笑令〕〔秃厮儿〕两曲则转而写城中名胜：乌衣巷口，秦淮河边。唐刘禹锡《乌衣巷》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陈铎此曲乃化用刘禹锡诗而作。面对物是人非、江山变迁、淡淡斜辉，作者于此抒发了深深的怀古之幽情。在这曾经是妓乐集中、又是贵族子弟寻欢行乐的所在，耳闻“风前奏笛”，不禁令人缅怀“旧日桓伊”。桓伊为晋人，曾与谢玄共破苻坚，善音律，尤喜吹笛，为江左第一。“声宛转，韵清凄，烟暝长堤”三句，既扣住桓伊的“奏笛”，无疑又是秦淮河景致的最好概括。
此后，〔圣药王〕〔青山口〕两曲又把视线转到城外：“形势奇，林麓美，另巍巍天印镇坤维。”“天印”指天印山，即方山，形如方印，在金陵城东南45里处。“坤维”指大地。此数句言金陵形势奇特，林木葱郁秀美，还有天印山雄镇金陵大地，呈现出一派祥瑞的皇家气象。当听到“樵斧息，樵唱起”的“山讴野调”，真不知有几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太平“真趣”啊！〔圣药王〕末尾的这种赞叹，想必应当是发自作者内心的。〔青山口〕一曲，作者的镜头由天印移到“凤台”。“凤台”即凤凰台，在金陵城南。唐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凤凰来仪”，语出《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刻烛”，即“刻烛成诗”，代指才思敏捷，典出《南史·王僧孺传》：“竟陵王（萧）子良尝夜集学士，刻烛为诗，四韵者则刻一寸，以此为率。”这首曲子是作者抒情之高潮。在“夕阳无限好”（唐李商隐《乐游原》）的黄昏，他似乎引领我们站在“月轮辉”“秋露洗”的凤凰台上，共同抒发对旷古以来历史的遐想。作者由眼前的江山形胜，过渡到对金陵历史的回顾，“值尧天，当舜日，诗翁逐杖藜”“蓬窗客梦回，天涯乡信稀”“刻烛谈棋，剪韭传杯”，正可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宋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作者的笔触既豪放又细腻，“听那细细微微、拂拂霏霏，龙江深夜里”“闺人正捣衣”，在历代的金陵大舞台上，发生了多少江山、美人的故事啊！面对波澜壮阔的浩浩扬子江、巍巍凤凰台，洞庭潇湘、钱塘西湖自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故而以“远过潇湘佳致，小可西湖更难比”结束此曲。作者对金陵的无限深情，溢于言表。
最后一曲〔随煞〕，作者化用宋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以“江南自古繁华地，受用煞花朝月夕。一从八景赋金陵，便觉胸中小彭蠡”来收结全篇。“彭蠡”，即鄱阳湖，泛指大江之湖，此处喻天下名胜。
通读全曲，作者以奔放之笔，描绘了金陵山川的雄伟壮丽，又以雄健之笔，抒发了怀古颂今之深情，展现了波澜壮阔、清新超拔的意境。在抒情上，作者运用典故恰切而不空泛，豪壮而富有情韵，有力地表现了作者生当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之时的喜悦情怀。
（邹自振）
【越调·斗鹌鹑】赏金陵八景作者简介
陈铎（1454？—1507），字大声，号秋碧，别号七一居士，下邳（今江苏新沂合沟镇）人，后徙南京。官锦衣卫指挥使，工诗，能画，善词曲，人称“乐王”，有杂剧《纳锦郎》《好姻缘》等，词集有《草堂余意》，曲作有《秋碧乐府》《梨云寄傲》等，另有《秋碧轩稿》《可雪斋稿》《月香亭稿》《公余漫兴》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