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戴复古妻《祝英台近》古诗赏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4-22 08:23

祝英台近原文

祝英台近

南宋·戴复古妻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

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戴复古妻《祝英台近》古诗赏析

祝英台近赏析

陶宗仪曾在自己所著的《南村辍耕录》中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戴石屏先生复古未遇时,流寓江右武宁,有富翁爱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归计,妻问其故,告以曾娶。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释。尽以奁具赠夫,仍饯以词云(名《祝英台近》)。夫既别,遂赴水死。可谓贤烈也矣!

戴复古在还未出仕之时,流落到武宁,有一位富有人家的老翁爱惜他的才华,把女儿嫁给他为妻。在相处了两三年之后,戴复古忽然提出要回乡,妻子询问他是何缘故,戴复古回答说因为曾经娶过别的女子。妻子向父亲说明了情况,父亲大怒,妻子委婉地解释之后,将所有嫁妆赠给戴复古,写下一首《祝英台近》。戴复古走后,妻子投水而死。

这一首《祝英台近》,便是戴复古的妻子在他临别前所做的道别词。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她说,我父亲爱惜你的才华,将我嫁给你,未曾想到,你竟然已经娶妻,如今我只能自伤命薄,却再没有办法挽留你。

“多才”其实不仅是指才华横溢,它在宋元时期,是一种男女之间的爱称。在这里,戴复古的妻子,既赞扬夫君富有才华,又是一种对丈夫的爱称。

现在你即将离去,在这诀别之际,我揉碎了笔下的花笺,忍着心酸痛苦写下这篇让人肝肠寸断的诀别诗。其中“揉碎”二字,将戴复古妻子挣扎、痛苦的心情展露无疑。在这一刻,她揉碎的,不是手中的花笺,而是自己寸寸皆断的心。

“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这一句借用了《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典故,“柳”有“留”之意,千丝万缕的柳枝也留不住你的心,谁又能懂我此刻的忧愁?

这一句是全诗的亮点,三句一气呵成,化用比兴皆用,将女子的愁中之愁更添了几分。深沉缱绻,尽得风韵。

然而这些恨,这些怨,这些愁,我又能向谁去诉说呢?今生你我缘分已尽,此身此心已被我轻易地许给了你,再也无法容下他人了。从诗中,我们可以读出戴复古妻子对他深深的思慕和爱恋,即使到了如今,她也只觉得是夫妻两人缘分已尽,自己命薄,无缘与夫君相守,而未曾怨怪过戴复古一句,甚至连半点埋怨也无。

这就是封建女子的可悲,即便是被丈夫背叛,被丈夫隐瞒婚史,甚至是即将要被丈夫抛弃了,也还是一丝怨言也没有,她们怨的是自己的命,何其可悲可叹。

当年情深之时,你曾许诺要为我摘下月亮来,这样的盟约,从来不是梦中的言语。情到浓时,自有诺言,可哪知,男人的承诺,尽都有口无心,他连娶你都是骗着你的,更不消说这一两句诺言,对写惯诗词的戴复古来说,更是顺手拈来,得心应手,只可惜,听的人当了真,说的人却将一切都抛却脑后。

她说,日后夫君你若能有机会重游故地,而你也还没有忘记我,就请在我坟头浇上一杯酒吧。

字字泣血,直言死后之事,悲凉不减,令人读之亦觉悲愤不已。而戴复古的这位妻子却还是深情至此:只要你不曾忘怀我,我便是死,深埋黄土之下,也心甘情愿。

《祝英台近》本是一个词牌名,又名《月底修箫谱》,是根据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而取的。这个词牌名自来就带着缠绵悱恻的悲凉色彩。

这阕词的作者只是一个男人的妻子,没有留下姓名,唯一有的就只是这诗作里悲凉的故事,和女子泣血的心声。

戴复古的妻子对爱情的忠贞,让我羡慕,我只是有些恨戴复古的欺瞒,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本来可以不用发生的一切,就起源于他的不告诉……在她的心灵中,人的一生只能有一次真爱。若是失去了,便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诀别的毅然,不是因为她可以放弃,而是她已经决定用生命捍卫真爱。

美人爱俊杰,似乎古往今来总是乐此不疲地上演着。

昔日,卓文君能因一曲《凤求凰》便不顾世俗成见与家徒四壁的司马相如携手夜奔;崔莺莺不过西厢一见,对张生从此便以身相许;而韩寿偷香的典故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而戴复古之妻的一阕《祝英台近》更是道尽了昔日女子爱郎多才的苦乐滋味。发妻不可去,爱妻更不舍得。鱼和熊掌如何能兼得,这是个问题。

可惜,这个命题从开始就是个谬论,如何又能解开?一个身份显贵的女子如何甘愿为人妾侍?谁能想到,这在青史之中连姓氏都未留下的一笔的女子,竟这般刚烈,留书殉情。

一切的一切竟不过是一个薄情郎的一念之差,纵然是青史留名的诗人,却如此简单断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纵然怀苦难叙,纵然用情至深,斯人已去,谁还能盼他年年在香坟之上哭挽祭酒?午夜梦回之时,想必也至多能得他喟然一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十年之后,戴复古满怀对亡妻的怀念与歉疚,在妻子的坟前写下了一首《木兰花慢》:

莺啼啼不尽,任燕语,语难通。这一点闲愁,十年不断,恼乱春风。重来故人不见,但依然,杨柳小楼东。记得同题粉壁,而今壁破无踪。

兰皋新涨绿溶溶。流恨落花红。念着破春衫,当时送别,灯下裁缝。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落日楚天无际,凭栏目送飞鸿。

这虽是一首悼亡词,但在戴复古妻子那首生命绝唱的面前,逊色了太多,反倒显得有些虚情假意了。

若我是那女子,如此丈夫,不要也罢。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何人不可嫁?

但她,即便我恨,恨的也是自己,即便我怨,怨得也是我自己。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外,毫无他法。

爱,不会因为死亡而结束。

只希望这位柔顺聪慧的女子,能够在十年之后的黄泉下,饮着那一杯祭酒,看着那一纸悼词,含笑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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