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赏析-回归自然,躬耕南野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4-16 18:07

归园田居五首原文

归园田居五首

《归园田居》其一

——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归园田居》其二

——陶渊明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归园田居》其三

——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赏析-回归自然,躬耕南野

归园田居五首赏析

《归园田居》是陶渊明辞官归隐后写的一组诗,也是最能代表陶诗风格的名篇。诗中表现了诗人对黑暗官场的厌弃和对农村淳朴生活的热爱,具体描绘了归隐之后“躬耕自资”的生活。

这组诗一共有五首,这里选讲其中的三首。

先讲解第一首。

这首诗是组诗的第一篇,大约写于辞官归隐之后的第二年。诗可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六句写辞官归隐的原因,后面十四句写归隐之后乡居生活的景况。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诗一开头,诗人就提出了自己爱好自然的本性以及这种本性和卑污世俗的对立。正是由于这种对立,诗人才决意摆脱庸俗不堪的官场,返归自然,回到宁静淳朴的田园生活。“韵”,是指人的气质、性格、情趣;“适俗韵”就是迎合、适应世俗的性格。“丘山”,即大自然,也就是农村的田园山川。陶渊明说自己从小就没有适应世俗的性格,本来就是爱好农村的田园生活的。这似乎是表白,似乎又是反省,更确切地说,似乎是在自我解嘲。为什么呢?“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尘网”,这里指的就是官场。一旦做了官,一切活动就受到各种约束和限制,就像网一样,使你的思想和手脚不得自由。“三十年”,是极言自己在官场待的时间太久,并非确指。一说“三十年”作“十三年”,因为陶渊明从二十九岁做江州祭酒开始步入官场,到四十一岁从彭泽县令的任上辞职归隐,一共十二年。而这首诗写在归隐之后的第二年,头尾相加正好十三年。诗人既然“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如何还能“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呢?这里的原因是复杂的:一则陶渊明出身于一个世代官宦的家庭,曾祖陶侃官至大司马,祖父陶茂和父亲陶逸也做过太守、县令一类的官,虽然到陶渊明时家道已经衰落,但由于受家庭影响,陶渊明怀有“大济苍生”的壮志,希图干一番事业;再则也为现实生活所迫,诗人在《饮酒》诗中说过:“畴昔苦长饥,投耒去学仕。”所以,十几年来,陶渊明几次出仕,又几次归田,度过了出仕与归隐的矛盾生活。况且陶渊明所做的不过只是祭酒、参军和县令之类的小官,壮志和抱负既无法实现,又何必继续降志辱身在官场周旋呢?这十几年的生活,诗人用一个字加以总结,那就是“误”,认为自己落入“尘网”是一个莫大的错误。这也就是诗人在《归去来兮辞》中所说的:“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所以,从此以后,诗人彻底告别了官场,再也没有出去做官,一直在农村过着隐居田园的生活。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这两句用具体形象进一步抒发自己思恋田园、归隐心切的感情。“羁鸟”是被束缚在笼中的鸟。“池鱼”是圈养在池塘中的鱼。这两个形象如同上面所说的“尘网”一样,都是比喻不自由的官场生活。就像笼中的鸟儿希望飞回山林田野,池中的鱼儿希望游归江河湖海,这便是诗人归隐前的心理状态。如今诗人真的脱离了官场,回到了田园,就像重新获得自由的鸟儿、鱼儿一样,该有多么轻松和愉快!

接下来就是描写归隐田园后的崭新生活。“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诗人一回到家中,就开始了躬耕生活。“南野”,大约就是陶渊明所隐居的江西庐山南麓。“拙”,是与巧相对而言的,在官场必须巧于钻营,可是陶渊明“性刚才拙”(《与子俨等疏》),不善逢迎,所以只好“守拙”回到田园山野来垦荒种地,过“躬耕自资”的生活。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这几句是描写自己的家园:十余亩宅基地,八九间茅草屋。堂前屋后,榆柳成荫,桃李满枝。普普通通的草屋茅舍,在诗人的笔下,简直是洞天福地一般美好。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两句是互文见义,即榆柳和桃李堂前屋后都有,并不是说,榆柳只掩荫于后檐,桃李只罗列于堂前。

诗人这样一往情深地描绘了自己的家园,那么,周围的环境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诗人举目远眺,但见远方村落依稀可辨,炊烟袅袅,不时还听到似乎是从深巷中传来的狗吠声,雄鸡则飞到树枝上引吭长鸣。这真是一幅充满农家意趣和乡土气息的美丽图画。诗人用白描的手法,写的不过是农村的寻常景物,却是那么优美,那么恬淡,那么富于诗情画意。这当然是诗人返归自然,热爱田园生活的心理反映。柳宗元说过:“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谁没有见过这样司空见惯的农村景物呢?可是唯有陶渊明才能写出这样美丽的诗句,这样自然的风光,这样动人的境界。尽管其中“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两句是从汉乐府《古鸡鸣行》“鸡鸣高树颠,狗吠深巷中”直接借用来的,但诗人借用得如此恰到好处,了无痕迹,使我们觉得完全是从诗人的笔底自然流出,与前后浑然一体。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这两句描写在家的生活。“尘杂”,即世俗的杂务;“虚室”,虚空闲静的居室,这里采用《庄子·人间世》“虚室生白”的意思,比喻内心的明净澄澈。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曾把“人间多事,堆案盈几”“宾客盈坐,鸣声聒耳”视为不堪为官的理由。刘禹锡也曾在《陋室铭》中称赞其陋室“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陶渊明这两句诗便包含有这两方面的意思:我辞官归隐,虽然家徒四壁,但没有尘杂干扰,却有闲暇读书作文。这不正是诗人所要追求的淡泊与宁静的境界嘛!

最后两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总结全诗。“樊笼”与“尘网”相呼应,“久”与“三十年”相呼应,“返自然”与“爱丘山”相呼应。诗人再一次强调由“樊笼”返归“自然”的喜悦之情,就像全诗的主旋律一样,最后再一次奏响,给人以余音袅袅的感觉。

下面接着讲第二首。

这首诗共十二句,每四句一层意思。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这四句写诗人隐居生活的宁静。“野外”,是说诗人隐居在山野村外。“人事”,这里主要指人们之间的应酬交往。“穷巷”,即陋巷,和“野外”是一样的意思。“寡轮鞅”,是说车马稀少。“轮”,指车轮;“鞅”,是驾车时套在马脖子上的皮带,即马脖套;“轮鞅”是以部分代全体,即指车马而言。而车马又是暗喻达官贵人。这两句的意思是说,诗人辞官归隐后,居住在穷乡僻壤的陋巷里,再也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坐车来到这里。所以,白天关起柴门,在虚空宁静的房子里,一切世俗的念头都不复存在了。“虚室”与第一首的含义相同;“尘想”也与第一首的“尘杂”近似。这里诗人是以目前淡泊宁静的隐居生活暗暗与昔日官场的显赫喧嚣相对比。在一般利禄之徒看来,这种寂寞是难以忍受的;可是陶渊明则不然,他在《饮酒》其五中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陶渊明与官场断绝往来的同时,却与当地农民交往,并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这几句便是写诗人与农民交往的淳朴感情。“时复”,即时常、经常。“墟曲”,即偏僻的山村。“披草”,是指用双手分开高高的荒草,“共来往”,即互相来往,也就是说,有时陶渊明去农人家中,有时则是农民来到陶渊明家中。他们的交往多半都是为了农事,所以,“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杂言”,这里大概是指仕宦利禄之类的事情,诗人言下之意是说,往日在官场里,相互之间的交往是趋炎附势,拉帮结派;而与农民的交往则没有半点杂念,只不过谈谈农时农事而已。

陶渊明由于参加农业劳动,与农民有了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哀乐,共同的感受。“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这几句写诗人心忧农事,与农民同呼吸,共命运,简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他辛勤耕作,土地面积日益扩大,庄稼也长势良好,唯一担心的就是自然灾害,生怕一场意外的霜雪,使得自己的辛勤劳动付诸东流。元人刘履说这两句诗是比喻“朝将有倾危之祸”,认为陶渊明“虽处田野而不忘忧国”。(见刘氏《选诗补注》卷五)这样阐发所谓“微言大义”,只不过是儒家诗教的迂腐见解,实际上是十分牵强附会的。

最后讲第三首。

这首诗很短,记述了诗人一天劳动的经历和感受。前四句写劳动的情况,后四句写归途和感想。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南山”,可能就是第一首诗中说到的“开荒南野际”的“南野”,也就是《饮酒》诗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陶渊明在那片他亲手开垦的土地上种上了豆子,豆子长得如何呢?“草盛豆苗稀。”这也许是因为刚开垦的土地,野草容易生长的缘故;也许是诗人久别田园,农艺有些荒疏了,所以写下了这样带有自嘲和谐谑色彩的句子。尽管如此,诗人毕竟是勤劳的,一大早就来到这里除草,直到夜晚月上东山才回家。“晨兴”,即早起。“理荒秽”,即除草。“带月荷锄归”的“带”,有的本子作“顶戴”的“戴”,因为人们常常用“披星戴月”来形容农人的勤劳或旅人的艰辛,所以这里用“披星戴月”的“戴”表示诗人顶着月光回家,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不如用现在这个“带”字意义更加丰富。大家知道,在南方的夏日,太阳是非常厉害的,农民往往利用早晚的时间干活。也许这是一个初夏的日子,陶渊明早出晚归,他要利用这清凉的月夜,少流一点汗水,多干一些活儿,以至于月亮老高了,辛劳的诗人还在月光下劳动,全身染遍了月色。当他干完了活,扛着锄头回家的时候,似乎口袋里、衣袖中都装满了月光,把它带到了家中。所以,这个“带”字用得很妙,使诗的含义更为丰富,意境更为幽深。

诗人经过一天的辛勤劳动,踏着月光回家,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如何呢?“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山路狭窄,草木丛生,夜露打湿了诗人的衣服。衣服打湿了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心愿,也就是人生的最大安慰了。“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隐的快慰和喜悦,似乎消除了一天的劳累,也消除了其他一切烦恼。

这组诗的最后两首写诗人寻访故旧而不得,不免有“人世沧桑”之感,但诗人最终还是从怅恨中解脱了出来。总之,全诗洋溢着一种欢快、达观的明朗色彩,一种脱俗超拔、质性自然的气韵,读后不能不为之感染而产生感情的共鸣和思想的升华。

陶渊明的时代是一个注重文辞声色之美的时代,而陶诗却如此质实朴素,明白如话。苏东坡认为陶诗的这种艺术风格是“质而实绮,癯而实腴”,因为从字面上看起来,它似乎平淡无奇,而反复体味,便觉得意蕴深厚,兴味无穷,这是一种臻于化境的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妙境界。我们读了《归园田居》三首,就能够体味和领悟到这样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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