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诗的顿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2-05 13:06

白话诗的顿

旧诗的顿完全是形式的,音乐的,与意义常相乖讹。凡是五言句都是一个读法,凡是七言句都另是一个读法,几乎千篇一律,不管它内容情调与意义如何。这种读法所生的节奏是外来的,不是内在的,沿袭传统的,不是很能表现特殊意境的。自然,在能手运用之下,它也有几分弹性,可以使音与义达到若干程度的调协。不过无论如何,它只能在囚笼里绕圈子,不能有很大的自由。古体诗还可以在句法变化、长短伸缩、韵的转换上弥补这个缺陷,律诗就处处受拘束了。节奏不很能跟着情调走,这的确是旧诗的基本缺点。

补救这个缺陷,是白话诗的目的之一。它要解除传统束缚,争取自由与自然,所以把旧诗的句法、章法和音律一齐打破。这么一来,“顿”就根本成为问题。旧诗的“顿”是一个固定的空架子,可以套到任何诗上,音的顿不必是义的顿。白话诗如果仍分“顿”,它应该怎样读法呢?如果用语言的自然的节奏,使音的“顿”就是义的“顿”,结果便没有一个固定的音乐节奏,这就是说,便无音“律”可言,而诗的节奏根本无异于散文的节奏。那么,它为什么不是散文,又成问题了。如果照旧诗一样拉调子去读,使它有一个形式的音乐节奏,那就有更多的难点。第一,它还是没有补救旧诗的缺点,或者说,那还是用白话做的旧诗。第二,拉调子读流行的语言,听起来不自然,未免带有几分喜剧的意味。第三,像胡适在《谈新诗》里所说的:

白话诗的顿

白话里的多音字比文言多得多,并且不止两个字的联合;故往往有三个字为一节或四五个字为一节的。

这是事实,它的原因是文言省略虚字而白话不省略。白话文的虚字大半在“顿”的尾子上,例如下例:

门外——坐着——一个——穿破衣裳的——老年人。

虚字本应轻轻滑过,而顺着中国旧诗节奏先抑后扬的倾向,却须着重提高延长,未免使听者起轻重倒置的感觉了。而且各顿的字数相差往往很远,拉调子读起来,也很难产生有规律的节奏。

朱光潜